( ) 张启山这次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长,月初走,直到月末都没回来。
大暑时节。
越明珠搬回园林住了半个多月,不是新家不防暑,而是园林有山有水,看起来就很清凉解暑,加上湖中荷花进入观赏期,没事还可以在水榭磨墨画画。
原主擅绘花鸟竹石,她索性捡起来权当打发时间。
她一搬回来住,某人就快乐了,没错就是陈皮,他至今都没能改掉翻墙的坏毛病。
时不时跑来送她一些小玩意儿,有时是九如斋的牛奶法饼、桂花糕一类的小点心,有时是弹弓、糖人、风筝...她最喜欢的是一套用高粱杆编成的亭台楼阁,很像她现在待的楼阁缩小版,捧珠还编了两个小人儿住进去。
说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鬟,她们相互作伴,永远在一起。
越明珠表示真幼稚,多编点仆人伺候她俩。
等到天气合适,闲暇之余就在家放风筝。
可惜后来刮起大风,放上去没多时就坠机到了树枝上,她故意发脾气让送风筝的陈皮爬上去摘下来。
有时天热实在不想动弹,她就待在楼阁看看书、作作画。
陈皮来了,越明珠不搭理人,他也不说话就坐在边上看她。往往是一个专心看书作画,一个专心盯人,就这么一眨眼半天时间晃过去了,彼此都不觉得虚度光阴。
画作不满意她就让捧珠拿去厨房烧掉,满意就盖上张启山送她的姓名章,心情好还会附庸风雅题诗一首。
最好笑的就属陈皮。
明明不懂,等她画完,还总要捧场来夸两句。
夸就夸吧。
好歹看着画夸,每次都是轻率的一瞥,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她画的是什么,夸的时候也是看着她脸夸。
极度不走心。
她故意为难:“哪里好?”
“......”
这陈皮哪儿知道,他连野生野长的花花草草都夸不出名堂,更何况是画出来的,想都不想就信口开河:“只要是你画的,哪里都好。”
越明珠再也忍不住大笑,举起扇子只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行吧。
估计她就是画个小鸡啄米图,陈皮都能昧着良心夸人。
之后陈皮再来,送的礼物就多了跟画画有关的工具,比如市面上最好的宣纸、狼毫笔。
换做从前,他根本没有投其所好这个意识。
摸着他送来的宣纸,越明珠心想,本以为潜默移化对他这种已经完全定性的人来说作用微乎其微。
没想到除了武艺,他居然还真能从二月红身上学到点别的东西,所以说人情世故,陈皮不是不懂。
他只是分人,比如像二月红这样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再比如...越明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听管家说张启山这两天要回来,她就结束了度假,搬回张家住。
张启山回来那天,越明珠正在卧室跟捧珠玩‘我是医生’的游戏。
最近捧珠脸上起了几个痘,大夫开了点药粉,全是中药研磨成粉,让加水调成糊状抹脸上。
听到庭院有声音,她停下把脉的动作,赶忙起身从窗台往下看了一眼。
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右下方金光闪闪的佛像闪瞎眼睛。
嘶——
心累挡住刺眼的反光,忽视巨丑巨碍眼的佛像,越明珠在快要具现化的热浪中,不适眯起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瞧见底下攒动的人影。
“小姐,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捧珠来到她身后,脸上的痘痘被绿糊糊涂满,越明珠回头盯了她几秒,想到什么倏地笑了一下。
哄着捧珠去洗脸,她悄摸摸一个人下了楼。
下楼前特意在二楼大厅放了张唱片在留声机里,踩着播放的音乐声来到楼下。
刚下楼,就发现大厅走廊有人正背对她望着大门方向。
金大腿?
往下多走了两步,越明珠后知后觉,咦,不是金大腿。
心虚一秒,继续前进。
看衣服款式不像张家下人,难道是哪个眼生的小伙计?这小身板儿瞧着跟陈皮差不多,就是浑身上下还冒着一种少年的青涩感。
暗自反省了一下怎么会把他跟张启山认错,瞅着越来越近的背影,是站姿,还是......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越明珠边琢磨边来到对方身后,打算拍肩瞧瞧正脸。
而早就发现有人从背后接近的少年在她手即将拍上的那一刻就敏捷转身避开,原本平淡的表情在看清她脸后霎时一惊。
抬手就毫不客气地挥拳而出——不对,等会儿,下意识反击的脑子卡壳了一瞬,飞速认出对方不是粽子,是人,有呼吸,他硬是止住挥拳过去的力道,匆促下只碰到她探手来拍肩的掌心。
“哎呀”一声痛呼。
越明珠被自己手背撞到眼眶。
与她的“哎呀”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少年身手敏捷退后几步,眼睛受到污染的冲击下飙出一口家乡话:“诶呀妈呀,吓我一哆嗦。”
过分秀气的容貌搭配上接地气的口音,糅杂出一种啼笑皆非的亲切感。
越明珠捂着负伤的右眼,一个没忍住:“噗——”
立刻招来人家无语中略带嫌弃的眼神,她单眼打量这个长相水灵张嘴却是大碴子味儿的小哥,“...东北银?”
味儿太正,越明珠实在很难放过他,遗憾的长叹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把脸整干净再跟我说话。”
机会难得,她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心想那句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却始终无人可说的台词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坚持说完:“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尸王啊?”
越明珠捂住耳朵,表示听不见,“这里是张家,我哥是张启山!”
“而你刚刚出手打了张启山的宝贝妹妹。”
少年一脸复杂:“...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