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启山不喜兴师动众,一来一回都不声不响,九门之中更无人前来相送,这次去车站也只带了张小鱼随同。
他顾虑的不无道理,刚走了没两日,长沙水陆交通就全部停运,接下来连日飞雪,一日比一日积雪厚重,始终不见天晴。
之后越明珠就整日宅在家中,没事题诗作画,读书练字,哪儿也不去,元旦也没接受同学邀约去看花灯。
偶尔坐下翻翻报纸,结果又是老生常谈,无外乎为了新年到底是过阳历还是过阴历吵得不可开交,政府要求革除旧习,激进派跟着到处宣扬要与国际接轨,听说外面还有警察暴力执法。
她干脆闭门不出,什么热闹都不凑。
元旦过了,年也是要过的。
别管上边怎么说,春联要贴,香纸蜡烛也要筹备。
张启山今年不在家,张家没人主事,管家便来向她问话。
越明珠,将满未满的十五岁,挥斥方遒。
听着有点夸张,其实没有,今年不比去年,去年家里就她跟金大腿两个人怎么过都行,今年金大腿不在,家里又多了张小鱼他们,考虑到各自祖籍都不一样,那就因地制宜。
“按长沙本地习俗来吧。”
“是,小姐。”管家正要下去,“等等。”
越明珠沉思,她是临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张日山他们一起来投奔金大腿,自己粗看过去约莫记得是有二三十人。虽说直至今日她认了个脸熟的也不过一手之数,可自金大腿离家以来,这张家上下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也多亏了他们。
不如除夕夜把大家都叫到家里来吃年夜饭,总不能单单留下张小鱼和张日山,把其他人全撇在一边,毕竟细究起来人家才是一家人呢。
只是没想她刚开口,管家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迟疑一秒,脑筋转得飞快的越明珠顿悟:“人多了?”
“正是。”管家点头:“张家过去是个大家族,自战乱以来,无家可归者如一盘散沙,分散栖身五湖四海。不过,随着佛爷在长沙名声大噪,又有小鱼他们投奔在前,消息一经传出,少数走投无路的张家人便纷纷赶赴长沙投靠佛爷门下。”
说着,他微微伏下身,十分惭愧,“加上小鱼他们,总计已有一百零八人。”
多少?
你说多少?
越明珠目瞪口呆,心神俱震,你怎么不说一百零八将,天罡地煞欢聚一堂是吧。
可能是她匪夷所思的太明显了,管家沉吟片刻,解释道:“与其说是来投奔的亲戚,不如说是佛爷门客。小姐若不嫌人多吵闹,初一那天我让小鱼领他们上门拜年,小姐只当认个脸,不必太过上心。”
管家这话只差明说,您是小姐,他们是下人,您无需为了下人烦心。
好吧,这是她脑补的。
不过管家这态度确实挺冷淡的,尤其是有她作对比。
“没事。”倒不是嫌人多,就是吧,她这个外姓人登堂入室做了张家的半个主人,这些同族同姓的反倒成了外人,心情有点微妙罢了。
“俗话说堂亲三千里,表亲五百年。难得大家在长沙团聚,怎么说也是头一年,表哥不在,就由我做主年夜饭请大家来家里吃。”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他们另有安排,也不必强求。”
“一切听从小姐吩咐。”管家再恭敬不过。
佛爷离家,张家上下自然是小姐说了算,至于有没有其他安排......
管家不紧不慢地退了出去,无论什么安排,在张家都得排在小姐的安排之后。
这么交待下去,这个年该怎么过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从采购年货、置办新衣,再到收送年礼、除尘扫灰,家里都没怎么让越明珠操过心。
里里外外,井然有序。
恩,给管家加工资,吃吃喝喝又混过去一天,她愉快地想。
上下操劳,越明珠也没闲着,忙着指挥张日山给她整理礼物。
从元旦到春节前,陆陆续续收了许多礼,有同学老师的,也有九门内部的。
管家说有的是九门其他当家正常往来的礼物,有的是来自九门管理下其他人孝敬,但不管是什么礼物,凡是送进张家全部要一一排查,张小鱼他们负责外面商务往来,会先经手一遍,进了张家再由管家审查一遍,按分类送到她手里的,还会让负责她安全的张日山再核查一遍,最后确认没有危险才会由捧珠送到她手上。
有时十天半月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私库又进了什么好东西。
说来荒唐,那个水蝗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之前还叫嚣着等张启山回来要让张家给他一个交待,结果张启山真回来了,之前的旧怨在性命之忧下他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只一门心思想让张启山作为九门之首拉他一把。
得偿所愿后,连新年礼也送的尤为丰厚。
越明珠看了礼单都不得不吐槽一句,屎壳郎戴面具,真是臭不要脸。
张家大归大,不过想在一楼招待一百多人吃年夜饭,还是需要腾腾位置。好在会客厅独占三个开间再加上餐厅,摆个十来桌也不成问题,就是辛苦后厨了。
换衣间,捧珠挑拣新衣。
之前张启山送来三箱云锦,越明珠选了些料子拿去做冬衣,捧珠左顾右盼,十分为难,最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选了一件取出。
室光不比日光亮眼,可那件二色金缝制的新衣一露面,如云似雾的光华渲染开来,穿花百蝶栩栩如生,绯红熔金一般的色泽,艳而不俗,瑰丽无比。
捧珠小心翼翼把衣裳展开给她穿上,里子用的是紫貂,皮草之中貂皮被誉为裘中之王,紫貂为贵,这件新衣没把貂裘外穿而是缝制在里面保暖,属实有点奢侈了。
不过这样既轻薄又保暖,还不妨碍好看。
除了这件,越明珠还有好几件貂裘、狐裘,有缝制做里子的,也有做大衣、披风的。
全部都是之前张启山从东北回来送给她成箱礼物中的其中一部分,也不怪她偷偷怀疑,金大腿是不是把祖宗家底都掏空了。
“好香...”
下楼就闻到一阵清淡怡人的冷香,角落安置着一尊半人高花瓶,捧珠指给她看:“是梅花,每年这时候都有梅花、冬青、柏叶沿街叫卖。”
对哦,她边走边想,去年发生的事太多,自己根本没心情注意这些细节。
虽然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不过——越明珠一步入餐厅,仍不可避免地被成群排列、落座有序的张家人惊了一下。
谁叫她一进来,就被无数双眼睛整齐划一的盯住,这些人像是提前演练过,不约而同、默契起身,仿佛有谁无形之中在发号施令。
行......吧。
“都坐下,不必太过拘束。”越明珠淡定安抚,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稳稳走向了一把手...呃,不,不是,是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往最近的一张桌子望去,居然还有几个小萝卜头混在里面。
这目光指向性太明显,坐于她右手边的张日山瞧了过来,新衣灿若朝霞,她皮肤又白,穿着这身衣裳格外亮眼。
犹如赤霞映雪,又仿佛月照寒梅。
到底是过节,得说两句喜庆话,他想了想,“你不是喜欢小孩儿吗,明天我让他们过来给你磕头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