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传话的小太监神色仓惶,皇后原本和笑的脸上骤然变色,在场嫔妃中,刚进宫不久的新人面有惊疑,她们这才有所察觉,秀女入宫,却无一人分配在紫霞阁。孙答应怎会误入紫霞阁,又怎会一夜疯了。
丽妃也有些诧异,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的嫔妃,这桩事本就发生的蹊跷,要说无人在其中捣鬼,她自是不信。
在小太监提及紫霞阁时,明裳心底倏然生出一种预感,她眼眸微闪,退了半步,余光很容易看到后面的陈宝林。不知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当真非她所为,陈宝林眉心似蹙非蹙,与新人又惊又疑的神情并无不同。
殿内瞬间静寂无声,小太监垂着脑袋,额头的汗水都要滴落到地上。
皇后沉着脸色遣散众人,又命人去传伺候孙答应的宫人,查问此事。
嫔妃们依依不舍地出了坤宁宫,她们想看这出好戏,但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想大动干戈,过于声张。
明裳大抵猜到皇后的心思,先帝爷再昏庸,也曾是大魏江山之主,一国之君,当今皇考,紫霞阁事关皇室丑闻,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此事倘若当真有人所为,可见那人心思缜密,孙答应新入宫,家世平平,又未侍寝,这样的人,不声不响地没了有谁会去关心。
明裳回到顺湘苑,仍心有余悸,她挥退众人,只留下了绘如。
槅窗半支着,透出光亮,绘如捧着茶水,见主子面色苍白,心魂不定,有些担忧,“主子快喝口水,定定神。”
温热的茶水入腹,明裳才有些回缓,孙答应为人左右逢迎,却也胆小怕事,不敢当面与人机锋,又无圣宠皇嗣,这样的性子能得罪了谁,活活被吓得疯掉。
绘如虽也觉得惊骇,但她在宫中伺候已久,已经将这些人心视若寻常。主子迟迟未开口,她隐约猜出,主子是在疑心陈宝林,昨日她刚说出紫霞阁的秘闻,夜里孙答应就误入紫霞阁,已致失了神志,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倘若真是陈宝林所为,她愈发觉出陈宝林的可怕,只是这恰好也是主子一个机会,陈宝林与主子交好,并不知主子已经对她有了防备,日后也可借陈宝林之手,除掉主子前路的阻碍,全看主子是否肯利用这一把刀。
绘如敛下心思,持着蒲扇徐徐扇去凉风,“主子可要去查此事?”
明裳搁置下手中的茶水,“不可。一来,此事本与我无关,我贸然去查,只会引人怀疑。二来……”她放轻声,“那位日理万机,又怎会在乎一个答应的生死。”
至于是不是陈宝林所为,一试便知。
后午,六宫就得了音讯,孙答应身边伺候的宫人交代,孙答应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听闻紫霞阁有可以使女子姿容绝艳,肌肤白皙的香脂,才按捺不住,夜中去了紫霞阁。却不知紫霞阁荒僻已久,夜里又遇大雨,雷电交加,孙答应苦寻无果,指使跟随的宫女回宫取伞,不想转身失足跌入后院的井中,待宫女将孙答应救出来,孙答应摔破了脑袋,才失了神志,嘴里只不住地念叨“滚开!滚开!……”
坤宁宫
皇后指腹揉着额角,不耐地抬了抬手,免了宫人的福礼,直接道:“查得如何了?”
孙答应一事对外称是孙答应为寻香脂才前去紫霞阁,又摔破脑袋疯癫,但并非如此。
那宫人将查到的东西呈到皇后面前,低头禀话:“奴婢问过江太医,这香物无味无觉,极难发现,一旦点燃,便能让人神志恍惚,再受惊吓后,便会陷入幻觉中,痴傻癫狂。”
皇后盯着那燃剩一指的香,眯了眯眸子,忽而轻笑了声,“本宫倒是不知,后宫中怎出了个如此有手段的!”
文竹也觉得脊背生出一股凉意,“娘娘,此事可要禀给皇上?”
皇后摇了摇头,“皇上政务缠身,又怎会管这种琐事。”
她指尖点了两下桌案,“不过本宫确实要跑一趟乾坤宫。”
皇后起了身子,文竹忙过去扶起娘娘,皇后朝禀事的宫人扫了一眼,“继续查,做这种事,但凡在宫里头没有根基的,必然要留下些痕迹。”
那宫人得了吩咐,躬身退出内殿。
后宫生出的这桩事动静并未惊到前朝,全福海听了些风声,得知出事的是从未得宠过的答应主子,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皇上忙着前朝的政务,可比后宫主子们的勾心斗角要紧多了,更何况,后宫还有皇后娘娘主持,皇后娘娘自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后午,皇后的仪仗到了乾坤宫,全福海回御前通禀,过会儿出来请皇后娘娘进殿。
主殿内,金銮宝座的祥云龙纹不怒自威,令人敬畏。皇后屈膝福礼,得过准允赐坐,才起身,坐去宫人搬来的圆椅。
李怀修合上奏折,倚向銮座,不紧不慢地捻了捻扳指,“皇后急着见朕,是有何事?”
御案堆积着上呈的奏疏,狼毫搁置一侧,墨迹未干,皇后没有去看,温声道:“这是这两月后宫的用度,臣妾请皇上过目。”
皇后话音落下,文竹立即拿出账册交给伺候左右的秉笔太监,呈到御前。
李怀修眉目垂低,指骨翻过几页,皇后端坐着,一时竟觉晃神,潜邸那些年,她虽为皇上发妻,两人说过的话,也不过就是这些后宅琐事,仅此而已。那时,皇上宠爱丽妃,后来又有柳侧妃、徐昭训……再后来入了宫,得宠的新人如流水一般,她与皇上之间隔得也越来越多。
皇后移开眼,抿了口茶水,见皇上翻阅完,适时道:“臣妾思量许久,想请皇上准允,在这月用度中多开出五千两。”
现下国库虚空,正是用银钱的时候,皇后心知皇上虽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由她之手,但掌权者,最为忌惮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她与皇上夫妻十载,太了解这位的心思,才要来御前,禀过此事。
李怀修动作顿住,“为何?”
皇后柔声,“昨夜孙答应误入紫霞阁,摔破脑袋,致使神志不清。紫霞阁荒废已久,阴气重得厉害,臣妾想请佛心寺高僧做法,设佛堂,以破邪祟。如此不仅可以安抚后宫人心,也可昭扬大魏子民,以佑我李朝江山。”
李怀修眼底有一瞬的深色,良久道:“皇后思虑周全,既然如此,那便再多加两千两,塑金身佛像。”
皇后含笑起了身子,俯首做礼,“皇上圣明。”
出了殿门,全福海亲自送皇后娘娘上了仪仗,他方才虽未进殿伺候,但也琢磨出,皇后娘娘来这一回,怕是有得圣心的喜事。
送走了皇后娘娘,全福海回殿奉茶,秉笔小太监已退出殿门,全福海默不作声地把皇上批阅过的折子放到一旁,今儿是十五,按理说入夜皇上要去皇后娘娘宫中歇着,他过会儿要传话给下面的宫人,銮驾可要准备妥帖了。
正思量着,就听皇上唤他,“近日后宫出了何事?”
全福海愣住,没敢耽搁,立即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如他所想,皇上并未在意一个疯了的答应,后宫主子娘娘们多,总要生出些事端,皇上也曾是宫里的皇子,对这些事更是一清二楚,甚至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出了些凉意,坐在这个位子的天家,自古以来都是这般寡情薄凉,也唯有这样的君王,方成大业。
李怀修没再问下去,他撂了笔,吩咐道:“去传宓常在。”
……
全福海亲自跑的顺湘苑请人,明裳有些惊讶,她忍不住问全福海皇上有何事要见她,全福海哪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打着马虎眼,心道怕不是与孙答应有关。
明裳没敢磨蹭,只挽好发髻便去了乾坤宫。
丽景轩很快得知御前大公公亲自来请了宓常在,气的柳美人又摔碎了几个茶碗。
明裳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她忐忑地进了内殿,福过身,男人闻声头也不抬,让她近前研磨。明裳便上了台阶,挽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慢慢持着磨石研磨。
女子未施粉黛,脸蛋滑腻雪白,李怀修先看到的是那一截纤细白皙的玉腕,他随手把奏折放到御案上,动静不轻,明裳也停下了动作,她咬了下唇,大着胆子,去勾男人的手指,娇声问道:“皇上召嫔妾过来是有何事?”
李怀修扫一眼勾着他的柔荑,又转向女子的脸。好似又助长了她的胆子,整个人直接伏到了他怀中,馨香满怀。
李怀修黑目低垂,漫不经心地抚住了那段细腰,这女子便愈发有了底气,娇滴滴地磨他,“皇上不说,嫔妾就走了。”
那张白净的脸蛋如玉瓷一般。
李怀修由着她在怀里闹腾,待这女子不折腾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皇后过来,与朕说了孙答应一事。”
怀中原本千娇百媚的女子闻言微微怔住,纤长的眼睫下意识轻颤,很快又被她遮掩。李怀修便知,这女子大抵是知晓一二的实情,他记得,她宫里伺候的掌事宫女,曾伺候过先帝宫中一段时日。
这女子,倒也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