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汉斯,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挂断“电话”,洛萨有些疑惑地看向汉斯。
原本酝酿到的气氛,到这儿再说出口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汉斯整理好情绪,咧开一口白牙,灿烂笑道:“没事,大人,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洛萨对此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若说大人物,汉斯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在诸多十字军贵族眼中,早就已经是了,怎么这会儿倒又感慨起来了?
“当然,大人物汉斯。我们走吧,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口中的典礼,是一场规模巨大的处刑。
除了第一日明面上的加冕典礼,巡城和宴会以外,库尔斯还带着一队人马,肃清了城内的反抗势力,其中包括许多顽固分子。
这些人可比那些乘船出逃的萨拉森人信仰坚定多了,是妥妥的死硬分子,没有改造的价值,所以便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
根据刑讯调查,这批人实际上大多是外来朝圣者,本地人寥寥无几。
毕竟亚历山大港的商业气氛很浓,每年来此交易的拉丁商人,希腊商人,波斯人络绎不绝,这可是整个地中海除君士坦丁堡以外的第一大港。
艾拉港与之相比也不过是个新兴的后辈,至今人口也才堪堪破了五万,与之相差甚远。
一个狂热的拜火教徒,要想生活在这座遍布希腊人,犹太人还有科普特异端的城市,也实在是件难事。
除了这些死硬分子以外,就是在亚历山大陷入混乱之际,趁机作奸犯科,抢劫的帮派分子,或是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大商人,总之,名声越差的人,就越有可能被盯上。
杀鸡儆猴是一方面,安抚民心则是另一方面。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看不清局势的蠢货,想着趁乱发一笔横财的商人,本想着在十字军到来之际,靠着献出积攒的家底,以及自己的敛财本事,投靠新主子来取代那些逃离的大商人的地位。
却不曾想洛萨可不仅是想要他们献上的些许财富,而是他们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底,还包括他们那激得民怨沸腾的项上人头。
…
阿勒颇。
被正午烈日晒出一身汗的伊万和富尔克男爵有些惴惴不安地在宫门外等待着。
距离他们坐船出海逃离埃及,已经过去整整一个礼拜了。
他们本来都没打算回阿勒颇了,可惜世事无常,他们乘坐的船只行到中途遭遇了一场风暴,桅杆都被折断了,还是被一艘萨拉森海防巡逻舰队发现,给拖回到苏韦迪耶港的。
这让伊万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是否是圣火的意志在起效了。
被迫回到阿勒颇的伊万,却不曾想,第一时间见到的不是自己的主子塔基丁,反倒是得到了本应在大马士革的萨拉丁王的亲自召见。
宫殿内。
萨拉丁的脸色很不好,即使饮下了一盏魔药,依旧透出一丝蜡黄。
联军在布鲁卢斯战役中大败亏输,十字军肆虐于埃及地区,大肆攻城略地,失去了阿迪勒这个领头羊,各地总督各行其是,根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虽然抵抗也无用,自从那场战役失败以后,埃及的沦陷就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但最起码埃及沦陷的越晚,就能给病榻之上的阿尤布王朝争取更多的时间。
埃及的败局,还有自己的亲弟弟阿迪勒的死,都给这位身体状况本就不佳的雄主,带来了重创。
随着塔基丁的那两个马穆鲁克走进大殿,他下意识撑起疲惫的身躯。
雄狮越是垂垂老矣,越是不能露出半点疲态。
“你们两个,原本是打算逃到罗姆王的领地,再去往萨珊吧?”
伊万脸上的汗水唰的就下来了,计划泄漏再正常不过了,只要问问船长,水手们目的地就知道了,但泄漏得这么彻底,只能是他手底下的所谓“心腹”背叛了。
他满脸惶恐地跪倒在地,倒是很聪明地没有反驳,萨拉丁如果是想以此为罪名处决他,就不会给他这个见面的机会。
萨拉丁的神情温和:“我能理解你们的作为,在加利利和布鲁卢斯,你们都曾奋力血战,未有保留,如今想要跳离这座将沉的大船,也是人之常情。”
一旁伺候的黑人宦官脸色大变,这种说法若是传出去,本就动荡的人心怕是要碎成渣子了。
一众伺立在大殿之上的卡萨吉卫队们倒是依旧宛如雕像一般,丝毫未曾因为萨拉丁的话语而动容。
伊万连忙道:“是我一时糊涂,我以圣火的名义发誓,会为您奋战至死,以赎罪孽。”
萨拉丁摆了摆手:“我说了,我不打算追究你,正相反,我打算命你们率领一支军队前往萨珊,帮助我们的万王之王陛下,去对付那些从东方来的游牧部落。”
“这应该与你们原本的计划不冲突吧?”
伊万连忙感激涕零地拜谢。
“你们的任务,是护送我派出的使节团,去巴格达觐见我们的那位万王之王,到时,你们不必再随使节团返回.”
最终,满脸感激的伊万,欣喜地离开了阿勒颇的王宫。
只是等到没人的地方时,他脸上的笑容就迅速消失了。
富尔克男爵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感慨道:“萨拉丁王真是一代宽仁贤君啊,遍寻欧洲世界,也再难找到他这样仁慈的君主了。”
发现伊万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喜悦的神情,富尔克男爵不禁疑惑道:“怎么,这不是正合了你的预期吗?陛下还赐予了我们一支军队,萨珊王想必也会更加重视我们吧?”
伊万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个雇佣兵的身份,还是一个使节团护卫的身份前往萨珊,可不是一码事。
前者是阿尤布王朝的叛徒,只要自己表露出出众的才能,在伊万看来,是有很大概率被委以重任的,后者则被打上了深深的阿尤布王朝烙印,注定多了道隔阂。
虽说手底下会增添一支军队,但也正因此会被掺了沙子,到时候这支军队究竟听谁号令还是一码事。
…
黑人宦官目送两个叛逆离去,不禁出言问道:“陛下,为何要对此等叛逆之辈如此宽仁?”
“该走的,毋强留——如今这种局势,杀一个小小的马穆鲁克将军,不足以震慑任何人,每个人才都会有自己的用处,只看你会不会使。”
“更何况,那些鞑靼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萨拉丁的神情有些复杂,使节团的目的,是为渲染法兰克人的威胁,号召萨珊王朝的宗教势力一同对付异教徒,收复圣地,是为敦促萨珊王出兵的。
肯定不会为萨珊王所喜。
派一支老弱病残的军队,去帮助萨珊王抵御东方的异教徒,更无异于是把萨珊王这个拜火教世界的领袖架在火上烤——毕竟我都这副局面了,尚且要出兵帮你对付东方异教徒,你作为拜火教首领,是否也要表示一二呢?
再加上自己派出的使节团,会携带重金,游说萨珊王朝的各方势力,可以预见,在巴格达,未来必定会掀起出兵收复圣地的呼声。
无论最终的结果是怎样,萨珊王肯定都不会对这种超乎自己掌控的事而开心,作为报复,很大概率会将伊万派到最危险的战场上。
叛逆的下场,依旧会是死亡,区别在于,他临死之前,还发挥了些许余热。
当然,也不是没活路在。
就看这个叫阿卜杜拉的罗斯奴隶,够不够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