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京开城府在夜里发生的事情,次日一早就跟着四下逃难的恐慌人群传了开来,到了这天中午,更被紧急报送到了汉阳城中。
而此时昌德宫中,李倧依然与一群不愿替他背黑锅的大臣们相对枯坐着。
李倧连日召集大臣,但却始终议而不决,他指望着议政府的大臣们一起跪请他接受与杨振的密约。
但是大臣们与当年在南汉山城时的表现一样,始终达不成一致。
而崔鸣吉被罢官以后,李倧的议政府里也没有了敢于挺身而出替他背锅的人物。
结果,三天了,李倧每日召见大臣议事,却没能达成一个结果。
除了拖延时间之外,他们也没有议出任何一个比接受密约更好的办法。
眼看着人人都阴着脸不说话,又快到了散场的时刻,昌德宫大殿外匆匆忙忙地跑来了一个须发花白的大臣,正是汉城府府尹具宏。
这个具宏可不是别人,他能得判汉城府,当上李朝国都的最高长官,完全是因为他是李倧的亲舅舅,是李倧即位以来最信任的人之一。
具宏的到来,立刻打破了昌德宫大殿里气氛尴尬又沉闷压抑的寂静。
“大王,大事不好了!昨天夜里,开京城出事了,开京遭劫了!不仅城中百姓,不分良贱,皆被杀戮殆尽,就连城中的宫室府库,城中的宫室府库,也被焚毁一空啊!大王,开京城,让一把火给烧光了啊!”
具宏一进昌德宫大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殿门内伏地大哭,一边哭嚎着,一边向李倧报告他所收集来的消息。
其实昨天夜里,汉阳城内的有心人就已经注意到了开城方向的异常,那红彤彤的夜空,怎么看都像是开京城里燃起了大火。
但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发现西北开城方向的夜空有点异常的臣子,没有一个敢于在夜里多事去叫宫门。
就这样,开城头天夜里燃起的大火,直到第二天中午,汉城府才收到确凿的消息,到了此时,才被判汉城府的府尹具宏报进宫中。
而他的消息一报告,整个大殿里面顿时炸了。
“啊?!”
“这——”
“开京?!”
“有贼袭开京?!”
李倧完全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说完了话兀自伏地大哭的舅舅具宏,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而原本跪在殿中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土偶泥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们,顿时活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呼小叫地议论了起来。
“肃静,肃静!”
议政府领议政洪瑞凤声音极其洪亮地压住了其他所有声音,而其他人也似乎意识到了殿中失仪的问题,很快闭上了嘴巴。
“大王,此必是杨振所为无疑了!昨日江华观察使金尚宪前去要求杨振宽限一日,杨振告诉他,过了期限,必有惩戒,勿谓言之不预。
“当时老臣以为,杨振此语,乃是说宽限一日之后不可再过了期限。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对,对之前误了期限的报复啊!”
洪瑞凤能当上领议政,果然不是白给的,略一联想,他就判断出进犯开京,烧杀开京的人马,必定是杨振的人马了。
而他这么一说,像是立刻提醒了跪在地上嚎啕的具宏,就听见具宏瞬间抬头,对着李倧说道:
“没错,应是杨振所部人马无疑了!那些今日逃到汉城府报信的百姓说,他们深夜破城而入,用的多是鸟枪,说的多是汉话,为首者穿着的也是明国衣冠!”
洪瑞凤和具宏两个老臣一前一后所说的话语,立刻让方才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李倧明白了过来,这时就见他突然满面怒容,重重地捶打着身下的座塌,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振,你敢毁了寡人的开京,寡人与你势不两立!”
狠人通常不会轻易说狠话,而把狠话常常挂在嘴上的,往往都是怂人。
李倧就是这样的怂人。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他总是前脚说完最狠的话,后脚就不得不挨最毒的打。
丁卯胡乱是如此,丙子胡乱也是如此,而这次的开城之劫,就更是眼前的例子了。
这几天来,李倧的态度随着大臣们的争执不下,也在不停地变化。
他时而倾向于叫沈器远集结了大军直接渡海作战,不等清兵到来,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这一次的杨振之患,时而又倾向于以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愿意以一时之屈辱,换来杨振归还江华岛并撤军。
而他的臣子们似乎也都习惯了他的这个脾气,此时见他怒气冲冲地说着要与杨振势不两立决一死战的话,大臣们再一次选择垂首不语。
一直等到李倧发完了火,渐渐平静下来,领议政洪瑞凤才又张口说了话。
“大王,借岛毕竟不是割岛,而赔矿也不是赔款,就是每年支给稻米两万石,不是也有一个五年之期吗?
“大王再想一想,光是一个松京开城,就顶得上支给金海镇多少年的米粮?而我们,又经得起几次开京被毁这样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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