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这么一说,具仁垕登时大惊失色,瞬间瞪大了眼睛,先是猛然抬头看看杨振,然后又迅速转脸去看金尚宪。
具仁垕这样的人,是李倧小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之一,跟金尚宪这些读圣贤书读痴了的大名士不一样,他们早知道实力决定一切的道理。
而他之所以一上来就跟杨振纠缠当年大明救援不及时的问题,就是要用这些根本说不清楚的是是非非问题来拖延时间。
当日在昌德宫里李倧与大臣议论对策的时候,沈器远所说的时间问题,虽然遭到了金自点等人的呵斥,但是具仁垕心里却深为认同。
想当年,清虏大军的先锋骑兵过江之后,进犯汉阳城的速度之快,出乎他们所有人的一料之外。
然而事后,他们却也算过一笔账,清虏先锋一路上绕城而过,乃是直奔汉阳而来,但从过江到进抵汉阳城下,仍然花费了十二天的时间。
而当时正值寒冬腊月的季节,鸭绿江、清川江、大同江等江河封冻,清兵马队炮队可以踏冰而过,免了乘船渡江的麻烦。
可是现在呢?
却正是六月天气,江水丰沛,江面宽阔,大利舟师的同时,也大不利于清人的骑兵与车炮。
如此一来,清兵赶来汉阳城的速度,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至少在半月之内,恐怕是到不了的。
一念及此,具仁垕呆立当场,虽然嘴上不说话,但是脑海里却是翻江倒海一样。
杨振见他神色变幻,忽而暴怒,忽而煞白,当下呵呵一笑,再次对他施加了一层压力,对他说道:
“汝国去请清虏救兵的使者是否已经出发?即便旬日之内,他能顺利到达镇江堡,即便济尔哈朗擅自做主,敢于出兵前来此地,等到清虏兵至,那也是二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这——”
杨振这套说辞,果然起了作用,正紧张计算着所需时间的具仁垕听了顿时一阵沮丧。
因为根据他的估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清兵赶到江华岛一带,最少要有二十天的时间。
二十天,拖得过去吗?
最重要的是,杨振现在这么一说,显然意味着杨振对于他们向清人求援请兵的可能,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甚至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这可如何是好?
具仁垕愣在当场,不言不语,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此时竟然说不出口了。
杨振见具仁垕这般表现,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更是根本不给他留下一点念想。
“且本都督从海上来,麾下水师炮船无数,即使清虏兵至,我自可率军退居海上,此乃炎夏,水深海阔,清虏骑兵,能奈我何?
“而到那个时候,不光汝国江都宫室将尽成灰烬,汝国汉阳京、开城京、南汉山城以及南北沿海诸道府州,也将成为焦土!
“呵呵,且到那时,清虏大军久驻汝国都城京畿道或者汉阳城,其中利弊得失,汝国君臣可曾想过否?具将军可曾想过否?”
“这——”
面对杨振句句诛心的言辞,具仁垕再一次瞠目结舌,口中喃喃,不能成语。
“杨都督,可否让老夫单独与具将军说几句话?”
金尚宪显然也想象到了杨振所描述的惨状,又见具仁垕神色紧张慌乱,一时间不能言语,连忙冲杨振躬身这么说道。
“当然,但是本都督耐心有限,没多少时间陪你们在这里消磨!”
金尚宪是亲明派,该给的面子,杨振还是要给的。
而且杨振也知道他是能起好作用的,因此同意了他的请求,当即转身退到了十几步开外。
而同时,他也趁机叫过了在附近候命的张臣、仇震海等人,叫他们号令士卒,列队登上战船,做好随时起航出兵的准备。
另一边金尚宪、具仁垕显然也注意到了甲串墩附近的异样动静,很快便结束了两个人的私议。
“杨都督,割岛、赔款两条,实乃小邦王上心中之大忌,具将军委实不能答应,若都督执意坚持,则此约即使暂时告成,将来也必不能长久。
“老夫为都督计,敢请都督将割岛、赔款两条,一并折算成粮米,或者折入其他诸条计算,以鄙国每年产出之粮米,每年出两万石,暗输都督,助都督抗虏。都督以为如何?”
金尚宪与具仁垕私议了一阵,终于大体有了一个方案。
在他们看来,眼前的杨振,跟之前东江镇的大帅毛文龙、沈世魁等人并没什么两样,就是为了索要粮饷而已。
以前的东江镇也好,现在的金海镇也罢,全都处在清人的后方,大明朝对他们供给极其不便,因此使得他们粮饷时常短缺。
自己这边答应定期供应粮米,虽然有可能会让清人大怒,但只要做的隐秘,有可能不被拆穿。
而且就算拆穿了,那也是因为清兵救援不及时导致的结果,到时候也好应付过去。
总之,这么做,可要比割岛赔款好多了。
毕竟粮米能够再生,能够按年支付,而土地割走一块就少了一块,可不能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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