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第二天,正是崇祯十三年的三月初三,这一天恰是华夏传统的上巳节。
本就宿醉困倦的杨振,也乐得借此机会,下令云集在复州城附近的金海镇各路人马,休沐放松一日。
并叫兼着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的张得贵,筹措酒肉钱帛,大赏全军。
消息传出,复州城内外各路驻军营地,顿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本就颇高的士气更是跟着一路高涨起来。
与复州城内金海镇诸军欢乐轻松士气高涨的情况截然相反的是,同一天的盖州城内惨雾重浸,凄凄惨惨戚戚。
一路撤回到了盖州城的睿亲王多尔衮,在三月初三的清晨,见到了狼狈逃回盖州的恭顺王孔有德。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多尔衮才算收到了饶余郡王阿巴泰所率后军的确切音讯。
只是这个音讯,实在叫他无法接受。
“睿王爷,睿王爷,饶余郡王的人马完了,奴才的人马也完了,全完了啊!”
一路逃回盖州的恭顺王孔有德,见了多尔衮的面儿,先将他们在浮渡河以南观马山一带遇伏的事情匆匆说了一遍,然后就趴在地上哭诉了起来。
当天傍晚,恭顺王孔有德见机不对,立刻丢盔弃甲,避开自军大队,藏身驿道南侧沼泽地的芦苇荡里。
直到当天夜里,整个战场安静下来,他才带着几个亲兵,钻出了藏身的芦苇荡,凭着当年在东江镇练出来的水中本领,在黑夜之中悄悄游过了浮渡河,一路往北逃出了生天。
然而,他本人固然是逃出去了,可是除了几个亲兵之外,他当初带着南下的全部重炮以及十五个牛录的部众,等于是全军覆没了。
一想到这些未曾遭受过的惨重损失,恭顺王孔有德不由得悲从中来,当着多尔衮的面儿,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多尔衮见四十多岁的孔有德遭逢打击竟变得如此模样,他自己的情绪从一开始收到消息时的震惊,渐渐转变为满脸的厌恶。
叹了口气,多尔衮闭幕垂首,双手抱着额头,使劲搓揉了几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扭头命令左右侍从,叫他们去传郑亲王济尔哈朗、英亲王阿济格以及智顺王尚可喜前来议事。
随后,多尔衮看着恭顺王孔有德,说道:“饶余郡王呢,可知其下落?”
恭顺王孔有德见多尔衮终于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就问阿巴泰,连忙止住了哭泣,拿袖子搁脸上一抹,答道:
“饶余郡王听闻许官桥被毁,率先撤离观马山下,希望率军迂回上游过河,但却陷入了浮渡河南岸的沼泽之中。
“当时适逢河口涨潮,浮渡河出水不畅,河面上涨,南岸沼泽洼地一片泽国,极不利骑兵马战——饶余郡王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孔有德的话音再次带出了哭腔,那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
多尔衮听了这个回答,眯着眼睛,盯着孔有德看了好一会儿,貌似是在询问孔有德,为何你孔有德却能活着回来一样。
但是,多尔衮终究没有这样问。
过了有一会儿,多尔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饶余郡王阿巴泰凶多吉少的判断,然后接着开口问道:
“那,那些重炮呢,毁了,还是全丢了?”
多尔衮这么一问,孔有德的心里一咯噔,突然害怕了,俯首在地,嗫喏着不敢回答。
那些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不仅是孔有德自己的立身之本,也是大清国赖以攻克坚城的制胜之本。
对多尔衮这样的人来说,类似这样的军国重器,宁肯毁了,也不能落入到敌人的手中。
除了饶余郡王阿巴泰的生死下落之外,多尔衮此刻最关心的就是那些重炮的处置了。
“说!毁了,还是丢了?”
多尔衮见孔有德嗫喏着口不能言,突地一下子从座榻边站了起来,横眉冷对着孔有德。
“睿王爷,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当时情况紧急,奴才,没有来得及毁掉那些重炮——”
“混账!废物!蠢货!……”
多尔衮乍闻孔有德说出来的话,压抑已久的暴脾气突然发作了出来,上前一脚将孔有德踹倒在地,紧接着劈头盖脸地踹将过去,而且一边踹一边骂。
孔有德当然不是废物,不是蠢货,可他被踹得仰面倒在地上,也只能忍着疼痛抱着头面部,硬生生承受着多尔衮突如其来的暴怒,丝毫不敢反驳。
也多亏了孔有德命好,多尔衮的夺命连环踢没有持续多久,英亲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以及智顺王尚可喜就到了。
英亲王阿济格见状,知道情况不对,后边的队伍定是遭遇了不测,因此并不拦着。
而郑亲王济尔哈朗可不一样,他知道孔有德在黄台吉跟前的地位不低,当下连忙上前抱住了兀自暴跳如雷的多尔衮。
在济尔哈朗的连番劝说之下,多尔衮总算停止了对孔有德的毒打。
只见他气呼呼地转身回答座榻前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随即又将茶碗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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