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顺王孔有德的做法无疑是极其聪明的。
出身东江镇的孔有德,对于类似这样的海岸附近的滩涂地形,要比什么李巴彦、阿巴泰之流都更了解。
他知道,傍晚时分,正是涨潮的时候,而浮渡河的出海口,就在西边的不远处。
一旦海上涨潮,浮渡河不仅出水不畅,而且很有可能会有海水倒灌的现象发生。
尤其是每逢朔望之际,这样的情况往往会更加严重。
这样一来,浮渡河南岸的这块荒草甸子,就很有可能成为浮渡河河水定期上涨的行洪之处。
到了那时,如果你身披甲胄全副武装地骑在马上,如何行动得了,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事实上,孔有德所担心的情况,很快便出现了。
却说一路策马急行的饶余郡王阿巴泰,跟着前哨队伍从庙岭山兜转回来的时候,正好被李巴彦赶上。
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这个亲外孙子李巴彦带在了身边,然后一路往北。
地面泥泞的情况,他也已经发现了。
地面泥泞导致战马行进的速度始终快不起来,这一点,让他十分恼火。
但是越往北走,地面上的积水越多,这又让他非常不解。
又往前了一段,眼瞅着河岸在望,他却看见走最前面充当前哨的骑兵队伍突然驻足不前了。
阿巴泰见状,正要喝骂询问,却突然听见自己的外孙子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李巴彦惊声尖叫道:
“王爷,王爷,水,水,到处都是水!”
按正常的宗**理,李巴彦是阿巴泰的外孙子,应该称呼阿巴泰郭罗玛法,也就是外祖父的意思。
但是,阿巴泰极其看不上自己的汉人女婿李永芳和他的儿子们,包括这个亲外孙子。
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热络,或者说相当冷淡,这也导致李巴彦从来不敢称呼阿巴泰为郭罗玛法,只敢称呼他王爷。
“水,哪来的水?!”
直到这个时候,年纪一大把,暮色苍茫中眼神不太好的阿巴泰才恍然发觉,自己率领的人马的确正处在一片沼泽之中。
而前面的先头队伍,并不是故意驻足不前,而是走错了地方,已经陷入到了水面下的泥淖之中,水都快要淹没马身了,根本无法前行。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饶余郡王阿巴泰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脚下的土地已经积攒了如许多的河水,竟然成了一片泽国。
这一下,他真慌张了。
对他来说,他不怕山岭旷野,不怕荒漠草原,唯独害怕泽国。
然而,他还没有从突然深处泽国的恐慌中镇定下来,却又听见他带在身边的外孙子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李巴彦惊声叫道:
“船,船!王爷,河上有船,前面河上,有数不清的船!”
“船?什么船?!”
正处在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的阿巴泰,听见李巴彦的惊叫,有些茫然地回应着,同时按照李巴彦所指的方向看去。
紧接着,他就愣住了。
他看见已经不远的浮渡河上,河岸上的干枯芦苇荡后面,暮色苍茫之中,不知道何时突然林立了无数的桅杆和船帆。
“这——”
这些船只的出现,竟让饶余郡王阿巴泰一时有一些恍惚,恍惚间竟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借助这些船只,他就能够摆脱目前身处泽国的境地。
也因此,他连对方是敌是友都没有来得及细想,就立刻发狂一般地大声命令道:“快,快,夺船,夺船过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抽打着身下的战马,意欲往前急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话音刚落,停泊在河面上的船队,显然发现了他们这些人马的存在,毫无预兆地开炮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浮渡河出现的船队,所携带的大小火炮,突然一起开了火,大大小小的弹丸,一瞬间就越过了河岸上的干枯芦苇荡,打到阿巴泰所在的队伍里面。
而刚刚策马迈出了一个战马身位的阿巴泰,更是首当其冲,正往前冲的他大叫一声,仰面朝天,坠落马下。
披着重重甲胄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扑通一下响,同时也砸起了无数水花。
紧随其后迈出第一步的李巴彦,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个情况,猛地一拉马缰绳,身下战马唏律律一声嘶鸣,也将其摔落马下。
直到这个时候,被眼前所见完全惊呆了的李巴彦才反应过来,当即带着哭腔大叫道:“王爷,王爷!郭罗玛法,郭罗玛法,你可不能出事啊!”
眼看着河面上的船队第一轮炮击,就将饶余郡王阿巴泰——自己的郭罗玛法击落马下,同时也将聚集在一起的骑兵队伍,打得鬼哭狼嚎东倒西歪,李巴彦不由得悲从中来。
就见他从已经及膝深的水洼中一骨碌爬了起来,蹚水上前,扶住已经躺倒水中的阿巴泰喊叫起来。
“郭罗玛法,郭罗玛法,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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