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当然知道杨国柱说的没有错,往北出了长城边墙,的确步步都是险境。
张家口外的多伦部,是一个不大的部落,杨振倒是并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多伦部东北的喀喇沁部,就在今年的夏天,他才与喀喇沁部的王爷结了死仇。
一旦他从张家口出去的消息传到草原上,那么他就将面对喀喇沁部的围追堵截和残酷报复。
他还在京师的时候,刚刚决定要绕道宣府,走张家口回辽西,就遭到了张臣和祖克勇的质疑。
他们质疑这条路线的原因,也正在这里。
最后,还是张臣领会到了杨振要走张家口的真意,转而支持杨振的决定,才叫祖克勇没有办法再反对。
如今杨国柱这么一说,杨振沉默不语,被杨振叫了跟着一同前来的祖克勇,当下想起其中的凶险,也出声说道:
“都督,杨总镇说的没错,要走张家口,不光有口外北虏与我们为敌的风险,而且现在关里都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口外草原上就更是冰天雪地,难于通行了。
“即使幸运,遇不上喀喇沁的骑兵,可那里千里冰封,杳无人烟,与咱们来时的路途大为不同,到时候行军宿营,皆有困难,这一点不能不虑啊!”
祖克勇这番话说完,杨国柱的公事房里鸦雀无声。
大家都知道祖克勇说的没错,所以一时之间,知道杨振真实意图的人看着杨振,不知道杨振真实意图的人也看着杨振,似乎都在等着杨振的说法。
杨振倒是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看了一眼张臣,却见张臣微微摇了摇头。
张臣摇头的意思,杨振领会到了。
那不是在反对从张家口出去,而是告诉杨振,祖克勇仍不知情。
杨振这回到京师献俘,一路上行军宿营,或者途径各地城池歇脚,全是由祖克勇这个副将经手安排。
而且也多亏了祖克勇这个出身辽东军的祖家人,才让杨振一行人在山海关外的路途上少受了无数风餐露宿的苦头。
现在他能够提前想到塞北的风雪严寒,极不利于行军宿营,说白了,也正是他这个副将的本分,杨振丝毫也不怪他多嘴。
但是,对于祖克勇的这个说法,杨振却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然而他正要说话,这时杨国柱又借着祖克勇的话头说道:“是啊,塞北风雪酷寒,你们要跋涉千里,食宿行军,确是难题,振儿你不能不虑!”
听见杨国柱这个话,杨振突然失声而笑。
他这一笑,更引起众人瞩目,都看着他,想知道他笑什么。
杨振见状,突然脸色一肃,说道:“不知我堂堂华夏男儿,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柔弱娇气?区区塞北风雪,就能挡住我麾下勇士铁骑?!”
“这——”
杨振反问的这两句话,直接叫众人愣在当场,杨国柱、祖克勇更是瞠目结舌,无法反驳。
但是杨振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见众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当即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并大声说道:
“大漠风雪,有何可惧?!既然虏可住,我亦可住!虏可往,我亦可往!”
杨振这话说完,在场中人瞪大了眼睛皆仰望着他,与此同时杨国柱的公事房里,再一次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杨国柱倏然站起,大声说道:“好!好!好一个虏可往,我亦可往!振儿你真不愧是我杨家好儿郎!我这个当叔父的又岂能叫人笑话了去,从今往后你做任何事,叔父全力支持你!”
杨振没想到,他的这番话,还能有这个收获,这可是自己的这个亲叔父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态,要全力支持自己。
杨振连忙躬身谢了。
当然,他的这句话带来的结果,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一直对杨振非要走张家口出关回辽西有些不解的祖克勇,此时听了杨振的这番话,也直接打消了再劝的念头。
当下他从自己的凳子上站起,来到杨振的面前,接着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都督眼界气魄,直令卑职羞惭无地。卑职此生已了无他愿,但凭都督驱使,瀚海大漠,绝无他言!”
祖克勇说完这话,当着在场诸人的面儿,改单膝跪地为双膝跪地,冲着杨振一拜。
这样做,已经不是对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表示歉意,甚至是表示认错了,已经大大超出了那个层面。
这是当着杨振的亲叔父宣镇大帅杨国柱的面儿,向杨振乃至老杨家宣誓效忠了。
其实,祖克勇早就对杨振表示过类似的意思,只是他出身宁远祖家,当年跟着祖大寿在大凌河城外的东虏营中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同样的,他也已经意识到,这个事情,恐怕杨振也通过某种渠道已经知道了。
有了这些无法言说或者无法言明的东西横亘在他与杨振之间,使得他始终心有疑虑,他入杨振麾下已久,但是其家人亲眷并未迁入松山城。
当然,杨振从来也没有对他提过这样的要求,但是同样因为种种因素,杨振发起的各种秘密行动,也没有带着他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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