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喝喜酒并不是令他们高高兴兴喜气洋洋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在于,松锦前线的日子既紧张又枯燥,构筑城防工事也好,进行军事训练也好,都需要极大的体力的支出,又面临着满鞑子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各部士卒不仅有强烈的朝不保夕的感觉,同时在松山城里还没有任何娱乐可言。
精神上的那根弦儿若是绷得太紧了,就需要适度的放松一下,而杨振的婚事就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稍稍放松的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在松山军前戍守卖力的日子,也是正常人的日子。
与此同时,共同的话题和谈资,以至于共同的经历,也能够快速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新加入的队伍与原有的队伍,新兵与老兵之间,也能够因此而更快地融合到一起去,有利于快速地营造出一种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感觉。
就这样,在松山城内外各部将士的翘首企盼与热议之中,杨振迎亲成婚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八月初六日的清晨一大早,松山总兵府内到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总兵府辕门外更是垒起了一大溜十几个土灶台,架了十几口大锅,一时间杀牛宰羊,烟火升腾,热闹非凡。
总兵府协理营务处,从松山城各部兵马之中抽调了一批伙夫里面的精兵强将,集中到了总兵府门前,给总兵府内外的摆下流水席主厨帮厨。
那个一向精打细算有点抠门的协理营务处总办张得贵,在杨振迎亲成婚的大事之上,难得地慷慨豪气了一回,叫人一次杀了三百只羊,还有十头牛,专门用于这场盛大的流水席。
除此之外,还有仇震海叫人运送过来的几船鱼虾蟹贝等各式海货,还有袁进一行人从觉华岛运送过来的酒水。
觉华岛水师副将袁进,虽然七月初才离开了松山,可是遇着杨振的婚事,到了八月初,自然还得再来一趟。
这次再来,当然不能空着手来,除了将征东先遣营的粮饷如数运抵以外,还额外给杨振的婚事预备了数百坛子美酒佳酿。
到了辰时左右,总兵府内的院子里,就已经摆满了方桌长凳,这是用来招待松山各部将领的地方。
而松山总兵府门前的长街上,同样摆满了协理营务处从全城调集而来的桌椅板凳,桌椅长龙差不多从北门内开始,一直摆到了南门内,这是用来招待各部士卒的。
日交巳时,杨振沐浴更衣、剃须刮脸,打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在方光琛、张得贵、袁进等人的张罗之下,换上了朝廷赐给的总兵官征东前将军官服——头戴从未戴过的乌纱帽,身穿大红色盘领窄袖蟒袍,脚蹬皂靴,腰系金玉革带。
杨振不仅生得人高马大,其实长相也并不差,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浓目长,鼻直口方,只是以往不修边幅,邋里邋遢,面部干瘦有伤痕,一副好相貌倒是有点被掩盖了。
如今他脸上的伤早愈合了,只剩下了一道道淡淡的痕迹,捯饬干净了以后,顿时气象一新,再配上一身彰显出汉官威仪的大明总兵官服,更显得器宇轩昂,英武不凡起来。
大明朝的婚姻礼仪里面,纳采、纳征、请期,都不必男方本人亲自出面,但是迎娶这一步,却必须新郎官本人亲迎了。
吉时一到,杨振穿戴妥当,便在一堆人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出了总兵府,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地来到了仇氏居住的巷子院门前。
总兵府与仇家的院子相距不远,不过隔着一条街,一共也没有几步路,杨振队伍最后的跟班人马才出总兵府,先头队伍就已经到了仇家院子门口了。
仇氏巷口和院子里,同样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杨振迎亲的队伍一到,院门外顿时鼓乐齐鸣,少顷,院子里面鞭炮声响。
杨振下了马,与等候在院门前的仇震海、仇必勇等仇家一众宗族男丁见了面,然后仇震海跟着到院里喝茶等候。
没过多大功夫,就见仇碧涵戴着大红盖头,披着大红礼服,在一堆亲眷和丫鬟仆妇的簇拥之下,从内院里出来。
照例,新郎官与新娘子在迎亲的时候并不直接见面,新娘子由娘家的亲眷丫鬟直接送上男方迎亲的轿子即可。
但是,杨振既然来了,当然就不会完全按照这个规矩办。
他见仇碧涵被一堆人簇拥着出来,当即迎了上去,在仇家女眷丫鬟的惊愕之中,径直上前,牵了仇碧涵的手,亲自搀扶着她,将她领到了大门外,亲手送到了迎亲的轿子之中。
然后,在鼓乐齐鸣和鞭炮声中,杨振翻身上马,策马在前,领着迎亲的轿子,一路回了总兵府,亲自送到了总兵府内院预备好的新房里。
一路上,仇碧涵的心都在砰砰狂跳,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去了。
杨振有点出格的举动,让她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了杨振对他们这桩婚事的重视,以及对迎娶她的热情。
仇碧涵此前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桩婚姻会不会只是杨振这个总兵官笼络部属的一种手段,或者说只是自己的叔父带着仇氏族人投效杨振的一种交换,而自己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只能沦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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