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骑在马上的钦差兵部职方司张主事,见杨振为其牵马驻足,心里颇为欣慰,望着前面躬身一片的文官武将,更显意气风发起来,说起话来也是更加无所顾忌。
然而他的这些话,听在杨振的耳朵里,却是听得直叹气,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夸夸其谈的张若麒是何许人了。
两年后的第二次松锦大战,大明朝廷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筹措起来的十几万精锐边军,也即大明朝九边重镇仅剩的一点家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葬送在这个张若麒的手上了。
崇祯十四年到十五年之间,辽西松锦大战的失败,当然与洪承畴这个督师有着直接的关系,与洪承畴的忧谗畏讥、不敢担当,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是,那个一再威胁、督促洪承畴,拿着鸡毛当令箭,叫洪承畴从宁远进兵松山,从松山进兵锦州,与清鞑大军冒险决战的人物,却恰恰就是这个张若麒啊!
彼时的张若麒,已经不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了,他靠着陈新甲的提拔,已经成为兵部职方司的郎中了。
虽然他郎中的官位,与洪承畴差着十万八千里,可他却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干将,在辽西战守的问题上,几乎可以左右兵部尚书陈新甲的态度。
而陈新甲的态度,一度又左右了崇祯皇帝在辽西战守问题上的态度。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张若麒,出任了洪承畴十数万大军的监军之后,竟然在最终左右了攸关大明国运的松锦大战的战局。
当然了,你要说这个张若麒是存了心搞破坏,存了心要葬送大明朝最后的十数万精锐官军,那也不客观,他倒不是存心的。
他这个人,只不过是大明朝京师官场之上,尤其是清流人物之中,层出不穷的又一个激进派愣头青罢了。
他既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人,更不懂得辽西战场上敌我交错的复杂态势,只不过是读了几本兵书,就觉得自己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了。
他自己明明初出茅庐,同时又非天纵奇才,但却总想学人家诸葛亮,搞什么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一套。
这个人,实在是典型的纸上谈兵的赵括,好发大言,好说大话,结果遇上了一个忧谗畏讥、患得患失的洪承畴洪督师,竟然轻轻易易地就葬送了十数万大明精锐,从此注定了大明朝败亡的命运。
这一回,张若麒骑在马上,朗声说出的这些话,虽然句句都是在夸杨振,可是知道了这个人究竟是谁以后,这些话听在杨振的耳朵里,却格外的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人,就其历史上的表现来说,妥妥的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啊!
杨振心里感慨着,但是脸上仍旧谦恭地笑着,他也不敢反驳张若麒,这样的人,这样的场合,可不能与之辩驳。
甚至可以说,眼下,关于这个话题,与他多说一句话,那都是多余的。
张若麒本来只是一个兵部职方司的主事,若论实际品级的话,不仅远低于辽东巡抚方一藻这样的封疆大员,就连在场的兵备道邱民仰、分巡道张斗,他都有所不如。
然而,奈何人家是朝官,而且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此时又担着钦差的名头,所以根本不把辽西地面上的这几个官员看在眼里。
尤其是来到了松山城下的时候,更是一副喧宾夺主的做派。
面对杨振、邱民仰、张斗等人的恭迎恭候,张若麒只是与杨振说了一阵子话,对于一边的邱民仰、张斗二人,他只是冲他们点了点头而已,竟是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且说张若麒与杨振说过了话,就骑在马上回头指着另外的几个人说道:“辽东巡抚方大人就不用说了吧,你们原也认识!”
听见张若麒给他介绍众人,杨振趁此机会,赶紧冲着同样未下马的辽东巡抚方一藻,躬身行礼,倏然弯腰之间,就看见方一藻手捋着下巴身上的胡须正冲他点头微笑。
而且昨日午前刚刚离去的方大公子方光琛,此刻俨然骑着马跟在巡抚方一藻的身边,正挤眉弄眼地朝杨振致意。
虽然兵部职方司主事张若麒,完全抢了他辽东巡抚的风头,但是方一藻、方光琛好像也完全不在意。
就在杨振冲方一藻躬身行礼之后,就听见张若麒指着方一藻旁边的几人又说道:“这一位,是司礼监秉笔王公王督主身边的随堂太监杨朝进杨公公,诸位前来见过!”
杨振听了,赶紧回头招呼了众人,一起上前行礼。
这个杨朝进,杨振此前在宁远城里拜见王德化领旨的时候,已经见过一面了,然而看情况,这个关节,张若麒可能并不清楚。
当然了,此时却不会有人多嘴跟他说这个。
那个杨朝进面对杨振等人的时候,却不比张若麒那么托大,当下看见杨振冲他行礼,连忙下了马,上前扶住了杨振,笑着低声说道:
“杨总兵不必多礼!此次咱家奉命前来关外,除了公干之外,咱家干爹王公公,还有一些话,叫咱家带给你,稍后咱们再细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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