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的五月十五日一早,头一天受命拣选南下团营队伍的张臣,早早来见杨振请令。
三个营的正兵,四千五百人,加上一个营的辅兵,一千五百人,共计六千人的队伍,均已安排完毕。
再配上从新义堡、九连城一带军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六千多匹战马和少部分驮马,齐刷刷地列队在新义堡的东门之外。
辰时正,杨振在张臣的陪同之下,骑着马检阅了一番,随后就发布了进军平壌城的命令。
现场了解情况的,当然知道这是南下团营去平壌城协助准备再举义旗的沈氏兄弟共襄大事去了。
不了解情况的,大概都会以为杨都督这是要去夺取平壌城了。
以至于站在城门口远观检阅场面,同时为张臣一行人送行的沈器周,脸上布满了忧虑之色。
沈器周派遣了自己的侄子沈越仁,跟着护送自己前来定州游击邓恩,充当了张臣南下团营的向导和联络人。
而他自己,则要继续陪在杨振的左右,等待夜里的望日大潮起来以后,搭乘严省三麾下的水师大船,一起走海路前往平壌。
没错,杨振决定自己带着卫队走海路前往平壌。
而相应的是,张臣南下团营兵马也就可以轻装南下,不必携带火炮和其他沉重的辎重拖慢进程了。
对于杨振的这个安排,心里着急的沈器周,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现在他担心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兄长能不能成功的问题了。
他现在真正忧虑的是成功了以后怎么办。
虽然杨振已经是自己家族的女婿,是自己人了,可是杨振表现出的野心,还是让沈器周有点害怕。
南下清君侧夺权成功,顺利废黜李倧,另立新君之后,沈氏家族在和宁国之中自然是一步迈上顶峰。
假以时日,就是再进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李成桂做过的事情,凭什么沈器远就不能做?
可是从杨振手中借兵南下这个事实,却会成为沈氏家族头顶上沉重的负担。
沈器周是读过史书的,他是知道石敬瑭的。
华夏五代十国的时候有个石敬瑭,借了契丹兵南下,固然一举灭了后唐,当了皇帝,建了后晋,一度叱咤风云,可是后来呢?
就在前不久,沈器周还曾经以石敬瑭的故事,劝谏过自己的兄长沈器远,叫他务必小心提防杨振这个沈氏家族的所谓女婿。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万一杨振兵马南下助战,事成之后却不走了怎么办?
万一那份卧牛岛密约的条款泄露,引发汉阳城文武两班官员的全体反对怎么办?
万一杨振出尔反尔,最后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办?
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更是沈器周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不依赖杨振是不行的,可是过度依赖杨振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又是沈氏兄弟不不愿意承受的。
尤其是看了杨振兴师动众的临行阅兵,以及水陆两路南下的安排,沈器周心里对清君侧成功的把握当然更大了,可是对成功之后会发生什么的恐惧也随之加深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人是他们自己邀请的,事成之后怎么办,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五日深夜,鸭江口的望日大潮如期而至,杨振在新义堡西门外不远处的码头上,率队打着火把登上了升帆的瀛洲号,与严省三亲率的乐浪号一同顺江而下。
这一次走水路往平壌城去,杨振并没带走鸭江上的太多水师战船,他只带了这两艘已清空重炮的巨型战船。
一方面,是鸭江上需要有金海南路的水师船队留下支应,需要保持一个战略平衡。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没有必要过于兴师动众,杨振也担心自己大军压境,喧宾夺主,再吓到自己的便宜老丈人。
毕竟这一次南下,杨振的心理价位是能够拿到平壌以北的土地就好,并没有一次就将整个和宁国吞下的打算。
若能借助沈氏兄弟之手,暂时控制住和宁国的南方六道之地,同时肃清其国内一切反明排华的势力,杨振其实并不打算过度介入或者过度干预其他方面。
最起码,在彻底灭亡清虏以前,他不打算这么做。
至于杨振的便宜老丈人到底信不信,还有沈器周这些人到底信不信,杨振不得而知,暂时也无能为力。
崇祯十五年五月十六日上午辰时左右,杨振一行两条巨型战船,停靠在了云从岛西南一处海湾内扩建一新的码头旁。
杨振率队登岛,亲自去看了看岛上一直处在不断扩建中的冶铁分厂、枪炮分厂、弹药分厂以及规模已经超过总厂的云从岛水泥分厂。
等到中午归来时,一行人个个灰头土脸,一身烟尘。
如今的云从岛上,从南到北,到处是冒着烟火的烟囱和呛人口鼻的烟尘。
尤其是到了夜里,岛南岛北,更是火光一片,多达六处的烧炭厂,为了满足冶铁厂的高炉所需,昼夜不熄火,烟气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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