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开罗,萨拉丁城堡。
马穆鲁克宫廷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
苏尔特大公伊萨克率军进攻比林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罗,民间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他们眼中,马穆鲁克可是两圣地的守护者,阿拔斯哈里发的监护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最强势力。
他们击败了来势汹汹的蒙古人,赶走了常年盘踞的十字军,阻挡了几次基督徒的反扑,惩罚了毁灭亚历山大港的塞浦路斯。
他们垄断了东西方的贸易,常年将印度的香料和丝绸带到欧洲,换取大量黄金。
这样强大的帝国,怎么能够被一个小小的异教徒政权侵略?!
一时间,在逊尼派乌理玛的有意引导下,向苏尔特发动圣战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惊动了深居简出的傀儡哈里发。
大家从下到上,一致要求苏丹查克马克出兵,一举荡平盘踞苏尔特的卡菲勒。
查克马克被逼得毫无办法,不再理会坚持“自己抗敌”的优素福,正式宣布对苏尔特大公国发起圣战。
但是,涉及到具体出兵问题,诸位中央大员和地方实权埃米尔们纠缠不清,开始扯皮。
以查克马克苏丹为首的中央派极力建议组织圣战,以自愿参加圣战的底层人民为主,以中央调拨精锐马穆鲁克为辅,开赴拜尔盖。
以宰相和情报主管为主的地方实权埃米尔则是坚持直接调拨中央大军,同时准许地方埃米尔带领自己的私军参加圣战。
苏丹本人并不想将自己全部的家底交给将要带兵出征的宰相,又想趁机将拜尔盖这一片肥沃的土地收入自己囊中,显得非常纠结。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决定根据补给状况兵分两路,苏丹之子曼苏尔带领两千皇家马穆鲁克,四千圣战者和五千部落民先行协助优素福布防,宰相艾什赖弗等待地方私军集结,随后跟进,一举击溃卡菲勒。
一万出头,这已经是北部沿海沙漠补给情况能够承载的最大数量。
1448年7月20日,志得意满的曼苏尔带着一万余大军,从开罗出发。
……
嘶吼,惨叫,哀嚎,夹杂着火炮的吼声,响彻整片大地;
焦糊,腐烂,恶臭,连带着火油燃烧造就的呛人黑烟,布满整片天空。
这里是托布鲁克,昔兰尼加的东大门,正教徒和穆斯林们争夺的焦点。
托布鲁克总督阿尔奇与优素福历来不对付,听闻他吃了败仗,幸灾乐祸。
在他看来,托布鲁克与比林奇之间间隔整个绿山地区,基督徒们再厉害,短时间内也无法威胁到他的统治。
等基督徒们在优素福的领地上耗尽兵力,自己正好坐收其成!
雅罗斯拉夫和阿德南伯爵的掠袭击碎了他的幻梦。
这些正教掠夺者纠集本地部落,四处奔袭,烧杀抢掠,将城外的聚集地全部毁于一旦。
阿尔奇总督心惊胆战地旁观了这一幕,压根不敢出城。
海上的情况同样糟糕,自己派出去购买粮食和军械的船只被虎视眈眈守在海岸边的基督徒舰队逐一击沉。
他只能向安拉祈祷,祈祷这些正教徒抢一番就撤。
绿山地区如此富饶,为什么要和托布鲁克过不去啊?
他并没有闲着,在城中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号召市民们拿起武器,对抗入侵,发誓与基督徒们血战到底。
1448年7月10日,以撒率领大军越过绿山地区,抵达托布鲁克,劝降未果,围城。
还是老样子,先迫使附近掳掠来的穆斯林部落民填壕沟,消耗掉敌军第一波锐气。
托布鲁克城城墙高大,但守军质量和素质都很一般。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使用大型火炮,可是轻装简行的以撒显然无法做到。
那就只能拼人命了。
连续几天,以撒驱使部落民强攻城墙,在敌军最疲惫的时刻派出精锐的紫卫军硬冲,成功给敌军造成了大规模杀伤。
这次攻城没有什么特色,是一场呆仗,硬仗。
由于以撒在整个北非地区的残暴行为,所有穆斯林将其视作魔鬼与死神的化身,在被彻底打断脊梁骨之前,根本不愿投降。
矢石飞越,刀剑相接,不断有着运气好的部落民冲破箭矢和火枪的弹幕,顺着云梯登上城墙,又被石块和滚木重重砸下。
战场上,无数生命倒下,又有无数后继者冲上去填补他的位置。
征召来的部落民们迫于后方的箭矢,拼了命向城墙上挤去,想从绝望中获取一线生机。
在他们之后,披着蓝紫色罩袍,内着铁甲的精锐紫卫军战士们目不转睛盯着正在激战的城墙,武器紧紧攥在手心,蒙上一层薄汗。
攻城数日,敌军困乏,人数锐减,最狂热的伊斯兰分子最先倒在了敌军的攻势下,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群濒临崩溃的民兵。
宗教狂热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士气,可是不能长久。
因为宗教鼓舞起来的血气,在长时间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下,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冲车准备好了。
在紫卫军和近卫军第一军团的掩护下,苏尔特军队开始做最后的强攻。
城墙上一片混乱,没有办法像前几天一样,给予冲车毁灭性打击,他们只能悲观地看着冲车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咚——咚——咚——
攻城锤高高扬起,向城墙的薄弱处狠狠撞去。
城墙在颤抖,石块在纷飞,不知哪个士兵打翻了火油罐,致使四周烈火熊熊。
砰——
最后一层石块被冲车撞开,城墙裂开一个大口子。
“全军压上!”
以撒大吼,决定结束这场绞肉战。
正教军队像潮水一般涌入城市,瞬间冲破了守军仓促集结起来的防线。
同时被冲破的,还有士兵们的心。
城墙破碎的那一刻,所有守城士兵们的心中,仿佛也有什么东西随之破碎。
铛——
一柄刀落下,摔在石板上,它的主人跪在地上,大声号哭着。
接着,越来越多的守军扔掉武器,接受自己的命运。
经过十天的强攻,这一座位于交通要道的城市终于落入以撒之手。
总督阿尔奇和部分逊尼派乌理玛趁乱逃脱,以撒没有去追。
接下来,修缮城墙,囤积物资,扫荡周边。
静等马穆鲁克来袭。
……
绿山边缘,一个百人队的骑兵沿着山脉和沙漠的交界处,徐徐前进。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略显老旧的铠甲,意大利风,希腊风,本地马穆鲁克风,多种多样。
显然来自被他们征服的敌人
铠甲外披着红色的罩袍,罩袍上绘制着他们的徽记——
一只叼着染血利刃的老鹰。
他们斗志昂扬,兴奋无比,对长久的胜利充满信心。
他们身后跟着为数众多的骆驼和马车,成群的俘虏垂头丧气走在后面,不少仆从军拿着简陋的武器,亦步亦趋跟在最后,俘虏们稍有不从,便会遭到皮鞭的责打。
仆从军们望着前方高声谈笑的骑兵,眼神充满畏惧和羡慕。
整个六月和七月,这一支身着红色罩袍,绘有染血老鹰的骑兵在整片绿山地区肆意横行,铁蹄犁过城镇和乡间。
他们自称斯拉维斯,带来血与死亡,抢走金与奴隶。
他们会将最珍贵的宝物献给自己的主人,将奴隶送往西边,到自己的土地上劳作,换来新的铠甲和刀剑,继续杀戮与征服。
在他们的带动下,不少南边沙漠的游牧部落也加入了这场盛宴,加入掠夺者的行列。
对于趁火打劫的地方部落,以撒的政策非常一贯。
效忠于我,改信正教,提供部分精锐勇士,按比例上缴抢掠所得。
刚开始,部落舍赫们不屑一顾,根本没把这一项规则当回事。
艾尔多什军团长听闻后,宣布停止行动,专门守在富饶的村镇旁边,打击私自抢掠的部落。
几场战斗下来,几个大型部落灰飞烟灭,精壮者编入斯拉维斯军团,孱弱者送往托布鲁克,参加惨烈的攻城战。
从此,再也没人敢于挑衅以撒的威严。
剩下来的部落要么南迁,要么臣服。
在以撒的长远战略中,人口清洗是重要的一环。
绿山地区土地肥沃,是很好的农耕区,让那些穆斯林们占据实在暴殄天物。
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获得的俘虏要么变卖,要么送往西边劳作,要么送往东边当炮灰。
空出来的土地供迁来的希腊人和改信正教的本地人居住。
传教这事,还得用刀剑。
阿菲夫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一个册子,口中念念有词。
一旁的战友一把抢过册子,然后索然无味地还给他。
“阿菲夫,又在学希腊文啊,”
他回过头看着众人,挤眉弄眼
“看来我们队里要出一个学者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菲夫脸色不变。
公爵殿下在每一个百人队中安排了随军牧师,负责平时的信仰问题和思想问题,还会开办语言班,免费教导希腊语。
斯拉维斯军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想成为军官,必须学会希腊文。
为此,不少士兵们带着三分钟热度哼哧哼哧死记硬背,最终咒骂着放弃。
只有阿菲夫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已经不是刚刚参军时那个青涩的新兵,不会因为众人的笑话而改变自己的心志。
这半年,他先是随队西征,狠狠将米苏拉塔周边洗劫一通,以报林顿镇之仇。
在一场战争中,阿菲夫奋马而前,将一名仓皇逃窜的哈夫斯百夫长斩于马下,用马蹄将他踏成肉泥。
经过这一战,阿菲夫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块土地,记在百人队的名下。
这一小片土地的所有权属于公爵以撒,阿菲夫本人对于这块土地拥有使用权,放牧,种田或是空着,一切随意。
作为回报,阿菲夫需要提供军事服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集结,随时出击。
所以,大部分斯拉维斯没有时间打理田地,一般都会将土地交给家人监管,并购买奴隶作为劳动力。
阿菲夫也将自己的母亲和幼弟接到自己的土地上,购买了三个贝都因奴隶,搭起简单的房子,买下羊羔和骆驼崽。
自己所属的千人队总部位于阿斯塔绿洲,一座位于圣约瑟兰西部的中型绿洲。
千人队在这里建起城镇,请来铁匠和皮革匠,还专门设置一个学校,向斯拉维斯的子弟们教授希腊文和神学。
母亲帮着管理牧场,幼弟就读镇上的学校,自己将大笔大笔的金子带回家。
这样的日子,貌似很不错?
要是当上军官,土地会更大吧?奴隶会更多吧?
阿菲夫一笑,继续拿起册子看起来。
……
“什么?你是瞎了吗?这就是萨阿德绿洲?”
担任马穆鲁克前锋的哈鲁千人长望着眼前的“绿洲”,愤怒地揪住向导的衣领。
“队长……我两个月前还来过这里,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向导惊慌失措,显然不知为何。
两个月前,这里山清水秀,成群的骆驼和绵羊在附近游荡,这里的部落民和善而虔诚,营帐连绵不决。
而现在,这里遍布尸体和死掉的牲畜,水井里中散发着恶臭,绿洲上漂浮着腐烂的死猪。
草地被完全焚烧,树木全部砍光,荒无人烟,惟余莽莽。
军中的乌理玛们连忙带着信徒祈祷,带领他们远离这些不洁之物。
“队长!我们找到一个活人!”
哈鲁下马,走到奄奄一息的活人面前。
这位幸存者浑身恶臭,沾满粪便,显然是藏进了污浊之所。
哈鲁皱皱眉,他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对这些肮脏非常反感。
“发生了什么?”
“魔鬼……我们被赶走……火烧……毁灭……”
哈鲁感觉莫名其妙。
这里离战场很远,中间隔着几座大城市,基督徒们会舍近求远,放着富饶的土地不顾,前来攻打一个沙漠中的绿洲?
哈鲁摇摇头,示意士兵们将他抬走。
“这里被污染了,不准喝这里的水!”
哈鲁看着恶臭的水潭,教义和直觉都告诉他,这水不能碰。
“我们前往下一处补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