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地中海上,一支大型舰队正在劈波斩浪,舰队风帆上绘着东罗马的纹章。
舰队包含两艘大型克拉克帆船,八艘护航的各类桨帆战舰,以及三十余艘大小运输船。
多出来的运输船上挂着蓝色的双头鹰旗,来自蒙费拉托贸易舰队。
在以撒的约翰的强烈要求下,蒙费拉托贸易舰队其余的股东们最终同意以撒挪用舰队,用以将滞留在帕维亚的军团运回国。
以撒坐在船舱,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地图旁边随意散落着几封伊苏尔特内政大臣的加急信。
第一封里,情况暂时还可以控制,伊苏尔特的处理非常及时,米苏拉塔的部队在劫掠一番后,与赶赴边境的部落兵对峙,并没有更多的举动。
第二封信里,伊苏尔特详细解释了自己在苏尔特对各支兵力的安排,并在信上说明了对于昔兰尼加可能的进攻的担忧。
第三封信里,情况开始急剧恶化,优素福不仅发动了进攻,还直接掏空了家底。
古赫斯和塞班集结的多布罗加军队没能挡住优素福的进攻,逃往苏尔特港防守。
以撒现在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就绝不会同时牵扯进两场战争,导致整个边境全面飘红。
如今自己恨不得直接飞到苏尔特港,加入守城。
以撒走出船舱,深深吸了一口地中海咸咸的海风。
不能被困难冲昏头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尽可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以撒望着南方,眼光幽深。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亦是前程万里。
“传所有军团长和部队指挥官前来听令!”
……
苏尔特港,议会大厅。
以撒的主位空了下来,伊苏尔特坐在旁边。
孔蒂骑士仗剑而立,靠在伊苏尔特身旁。
下方坐满了人,有附近应召的部落舍赫,也有城中的各色势力。
多布罗加领袖古赫斯和他的二儿子塞班赫然在列。
“伊苏尔特,你谎称殿下命令,将我们召集起来,这是公然谋反!”
“你只是内政大臣,有什么资格召集我们?”
果不其然,会议刚刚开始,几个部落舍赫开始叫嚷,对召集部落和封臣的问题纠缠不休。
“殿下走时,准我总揽公国大事。”
“哼,殿下走时,让你统管政事,米哈伊尔伯爵统管军事,现在米哈伊尔伯爵不在,你怎么又将手伸到军队上了?”
伊苏尔特猛的站起来,一拍桌子。
“我们今天是来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围城战,不是来议论权力归属!”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被视作谋反,殿下归来之后,自会将我下狱!”
“在此之前,你们全部听我指挥!”
这番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家平时都清楚,这位内政大臣尽职尽责,为了公国的正常运转费尽心血,用力糅合公国内各种势力,使其在适当的岗位发挥出适当的作用,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他就不怕,这次擅自弄权之后,再也得不到殿下的信任了吗?
“胡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绝不会听从于你,苏尔特陷落在即,你想送死,别带上我!”
刚刚发话的部落舍赫作势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站住。”
孔蒂冷冷地说。
“什么?”
部落舍赫回过头,他听不懂法语。
孔蒂走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一剑砍下他的头。
鲜血飞溅,整个大厅中弥漫着腥味。
“胆敢出城者,视作投敌,杀无赦。”
孔蒂捡起头颅,扯下头巾,擦拭剑上的血迹。
一行士兵跑进大厅,关上大门,站在两旁。
“经过我,孔蒂男爵,古赫斯首领三位的商讨。”
伊苏尔特慢慢说着。
“从现在开始,全城进入战争状态,任何物资,任何人力,任何金钱全部进入军管,所有部落征召兵加入守城序列,不得带走。”
“阿布舍赫,你意下如何?”
伊苏尔特转向阿布。
这位阿布舍赫是全苏尔特公国第一个受洗的部落舍赫,在伊斯兰世界声名狼藉。
“我,呃,没意见。”
伊苏尔特将目光移向其他舍赫。
众人纷纷点头。
“很好。”
“那么,你们暂且在城主府住下吧,以免受到战争伤害。”
“给你们信得过的人写封信,移交指挥权。”
“大人,这……”
孔蒂有意无意地将人头掉落在地,滚过地面,留下一串血迹。
“有问题吗?”
沉默。
“商人方面,这些年你们依靠苏尔特联合商会挣了多少钱自己心里清楚,捐钱捐物,组织救济伤员,这些事情不用我操心吧?”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完成。”
伊苏尔特点点头。
他抬起头,疲倦的双眼瞪着天花板。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
……
苏尔特港,兰斯洛特城墙。
经过两年的修建,苏尔特港的城墙已经颇具规模。
城墙由工程大臣兰斯洛特主持修建,后续迁移过来的意大利石匠和工程师从旁协助。
城墙呈半圆形,横亘南方,和北部的苏尔特湾一起,组成公国首都的防线。
兰斯洛特城墙最初由苏尔特外围民房拆建而成,主要是草石结构,防御力极其一般。
随着大量人口涌入,苏尔特城墙进行了一次扩建,在三处紧要地段修建了城堡和哨塔,其中可驻扎军队,储存粮草,这才具备了长时间作战的能力。
为了城墙的尽快修建,外围的民房被一扫而空,城外采石场加班加点,上千奴隶倒在墙根。
三座城堡之上,弩炮,火炮,小型投石机一应俱全,垛口处也可驻扎火枪兵和弓箭手,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城墙外,伊苏尔特发动民众赶挖了几条壕沟,算是聊胜于无。
孔蒂骑士带着亲卫队,巡视在城墙之上。
远处,优素福的大营连绵不断,状若黑云,将苏尔特城团团包围。
孔蒂双手撑住墙沿,沉默不语。
敌军兵力八千,我军仅有一千正规军外加两千五百部落民兵。
双方兵力悬殊,若非地中海的天然阻隔,孔蒂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现在……
现在,只能看时间站在谁那一边,若是殿下及时带着主力赶回,那么守城自然无虞。
如果没有及时赶回,恐怕整个公国将不复存在。
失去苏尔特港后,朱夫拉绿洲群将与基督教世界隔绝,只会慢慢被伊斯兰势力蚕食。
“敌军已至,召集城中各支作战部队长官前往白城堡,我来布置防御战术。”
半小时后,奥克兵团,部落民兵,城市卫队,商人护卫各部指挥赶到城墙中央的白城堡。
这座城堡是兰斯洛特三城中最大的一个,戒备森严,城墙高耸,作为守城指挥部。
当初,以撒为了使城墙尽快获得防御能力,准许工程大臣兰斯洛特拆除城中任意建筑,作为修城墙的材料。
兰斯洛特思来想去,最后将注意打到城主府身上。
苏尔特旧城主府从费赞王国时期就开始营建,通体白色,砖石坚固,是不可多得的良好材料。
倔强的工程大臣没有客气,直接将城主府拆了一半,前前后后花费一年半的时间,修筑这一座坚城。
由于主要建筑材料是拆下来的,整个城堡并不美观,反而显得张牙舞爪。
孔蒂走进白城堡的大厅,在主位一旁站定。
下方众人齐齐望着他,面带焦虑。
“相信伊苏尔特勋爵已经通知过你们,”
“从现在开始,我会是整个防御战的总指挥,统揽所有军事事务。”
“此次防御战,敌军倾巢而来,共计八千余人。”
“我军人数近五千,城中粮草足够三个月消耗,守城绰绰有余。”
“我们只需拖住敌军,静待殿下归来即可。”
孔蒂看下台下众人,他们的脸色稍稍好看一点。
“我将全城的军力分为四个战斗序列,其中三个负责防守三段城墙,驻扎兰斯洛特三城。”
“我自己坐镇中央,掌管预备部队。”
孔蒂掏出一张羊皮纸。
“下面,我点到的人,将是三段城墙的指挥官。”
“西段城墙指挥官,古赫兹!”
“遵命!”
……
兰斯洛特中段城墙上,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整个上午。
优素福埃米尔写了一封劝降信,派人送到伊苏尔特府中。
第二天,使者的头颅挂在苏尔特城门口。
1448年3月6日,敌军劝降未果后,正式开始围城。
从清晨开始,昔兰尼加军一刻不停驱赶着从附近部落掳掠过来的民众填壕沟,同时消耗守城部队的弹药。
炮灰消耗殆尽后,征召部落民开始接替他们,分为几个梯队,不断向城墙发起冲锋。
优素福埃米尔站在射程外,远远望着焦灼的攻城形势。
敌军的炮火很猛烈,火油和箭矢准备充足,士兵有些生疏,但是总体还算不错。
自己征召的部落民们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不断怪叫着冲上扶梯,又惨叫着被箭矢或者石块砸下去。
很快,一支满编的队伍就伤亡过半。
“大人……”
一旁的舍赫走上前,焦急地看着优素福。
部落民们都是他的私产,每损失一个都是在钻他的心。
优素福抬起手,制止了舍赫的求情。
又过了一会儿,部落民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浑浑噩噩地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冲上前,麻木地跪倒在地,等待死亡。
“让盖勒部落进攻,替换贾卢部落。”
优素福这才缓缓地说。
一支重新整编的部队走上前,呐喊着冲向扶梯。
优素福望着敌方越来越大的伤亡,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并不是没有强大的攻城器械,只是还未到时机。
优素福狭长的眼睛眯起,看着一旁面如土色的部落舍赫们。
正好还可以借此时机消耗掉这些地方势力,加强自己对领地的掌控。
优素福并不担心无人可用,等到苏尔特城破,炮灰一抓一大把。
他命侍从搬来椅子,就地坐下,欣赏起这一幕人间惨剧。
从早上打到现在,守城部队伤亡开始增加,身体和意志的同时衰弱,使得战争形势开始向昔兰尼加军偏移。
是时候了。
“叫人将大炮和投石车推上来!”
他坐起身子。
“大人!我的部落还没有撤下来!”
一旁的贾卢舍赫连忙阻止。
“就让他们为圣战做出牺牲吧。”
重型马匹将投石车拉上战场,炮手们掀开火炮上的炮衣。
轰——
火炮齐鸣,巨石呼啸,城墙上的士兵们哭喊着四散奔逃,躲藏在角落。
很快,城堡上的火炮和弩机也开始还击,一时间硝烟弥漫,城墙上,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一团乱麻。
“是时候了,让我的卫队冲上去!”
优素福下令。
精锐卫队一上场,就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素质。
他们三两一组,两人巨盾,一人放箭,飞速摸到城下。
第一个到达的卫队士兵兴奋地攀着梯子向上爬去,幻想着拿下城市后的劫掠和主君的封赏。
优素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头,自己的士兵们即将掌控城墙,接着是那座白色城堡城堡,最后是整座城市。
“好!”
越来越多的精锐士兵们登上了城墙,敌军仓促结成的阵型摇摇欲坠。
接着,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两队身着蓝紫色罩袍的士兵们从两边的城堡分别冲出,他们的双手举起长柄戟,他们的胸甲上绘着君士坦丁十字。
他们呐喊着,冲向中间的敌军。
噗呲——
长柄戟枪轻松穿过未着甲的部落民,被他们的身子阻挡片刻,又向刚刚登城的精锐卫队而去。
最先冲上来的十几名卫队士兵没有慌张,结成阵型,妄图抵挡长戟冲刺,可惜成果寥寥。
他们很快被逼到城墙边缘。
“撤退!我们还有时间!”
优素福狠狠一拳锤倒座椅,怒气冲冲地走回大营。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敌军徐徐撤退,留下残破的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孔蒂靠在一旁,喘着粗气,修士为他的伤口绑上布料。
敌军的实力比想象中强不少,自己的预备队第一天就被迫救场。
他望望四周,大家耷拉着脸,一片沉寂。
作为身经百战的士兵,他清楚,此时应该有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指挥官来进行一场演讲,振奋士兵们的心气。
张张口,却不知怎么说。
“驱除入侵者,法兰西万岁!”
他记得,每当士气低落时,贞德会喊出这句口号,带着他们合唱奥尔良的民谣。
以撒殿下,他会怎么说呢?
孔蒂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年轻的脸。
他总会亲切地拍拍士兵们的肩。
“跟着我,保你下辈子荣华!”
接着将口袋里的财物掏空,将身上的佩剑和弓弩解下,分赐左右。
整个苏尔特,没了公爵殿下,就像没了灵魂。
孔蒂叹口气,指挥打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