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伽蓝是个相当听劝的人,其主要表现就在乐于把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在陌生的女孩和摊主之间,她选择了同龄人,双手合十道:“谢谢你,不过我并没有参与这个游戏,也没有给出任何报酬……”
“那也不能让这种游戏继续存在!”女孩昂着头上前一步,随手丢出一枚绿宝石模样的叶子,如此豪奢的出手顿时就让摊主愣住,显然他也明白自己这算是惹上了权贵,当即就有些慌乱起来。
掷出宝钱后,女孩清了清嗓子,当即就对着花树的华盖清唱起了一首经,她用的是紧那罗部的方言,短促而轻快,像是在模仿百鸟鸣叫,但伽蓝能听懂——天神能够听懂所有的语言,不论是飞禽走兽还是天地仙人,只要是他们想用已经存在的发音表达意志,那就能够被天神聆听。
女孩现在在唱诵的是《数论经》,它描述了数字的诞生与各种运算法则,放在这个独特的世界中,那就是神域版的九九乘法表……
嗯,乘法表都能背得这么好听。
伽蓝越发觉得这个女孩不一般了,她开始有了一个猜测,但心中事情总不会这么巧合,于是她拨弄着左耳耳垂,海螺的声音在她耳中掀起涟漪,告诉了她答案——是的,这个女孩就是她想要找的萨思瓦蒂。
系统:【恭喜您,芥蓝女士,百年修得蓦然回首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灯火阑珊处。】
伽蓝:这诗句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甭管诗对不对,反正意思已经到了,而萨思瓦蒂的声音也已经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整个花宫都在她的指挥下颤动起来,鸟儿丢弃了果子,穿梭在花蔓之间,纷纷脱离了桎梏,交错着翅膀飞上天空,五彩斑斓的羽毛闪烁交织,像是为节庆日子祝福的礼花,引得周围的人们鼓掌欢呼。
摊主拿着那颗宝石模样的树叶,见此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萨思瓦蒂则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随后严厉地呵斥道:“任何歪曲的乐理,在数论的推衍下都无法成立,这一次你的摊子我就买下了,不许你再侮辱乐理,也不许你再摆弄任何游戏!”
话音刚落,就有一队绿铠武士从人群中杀出,左右叉起摊主,就这样把人拖走,周围的人们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也跟着纷纷叫好起来。
事情解决后,萨思瓦蒂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朝伽蓝问好:“有没有吓到你?我其实是这场节庆秩序的负责人萨思瓦蒂,我必须要处理这些玷污了祭祀的事物。”
原来是城管队长……真难得,萨思瓦蒂只有十来岁吧?
伽蓝也双手合十:“这是正义之举,所有正直的人都只会赞美,我叫南珈,多谢你的帮助,请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呢?”
萨思瓦蒂有些惊讶,随后笑道:“是祭祀萨瓦河的节日,所有歌唱者、颂诗者、演奏者、舞蹈者和钻研者都要祭祀的日子,你是独自来此游玩的吗?”
伽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来向我的师父求学的,但一直没有找到路……”
萨思瓦蒂听了这话开心极了:“那正好呀,今天还是学生们的祭祀呢,喝过了萨瓦河的水,所有的学生都将得到智慧与灵巧的祝福,你就和我来吧!一会儿我帮你找老师!”
话音还未落,萨思瓦蒂就已经牵起了伽蓝的手,她对伽蓝的感觉非常好,甚至有些过于好了——在萨思瓦蒂的固有印象中,天部众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家伙,看不起所有天众之外的“劣等生物”,就差拿鼻孔指人了,还总是死要面子犯错不认。
可是南珈却十分平和,看着任何人的眼神都没有区别,而且她还要来紧那罗部拜师呢,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位外来的客人。
两人顺着人群的方向行走,几乎是被人潮推到了一片娑罗双树林间,萨思瓦蒂带着伽蓝走进这片森林,周围是载歌载舞的人群,有金绿色的光芒从她们的脚下向上照射,上方是树木,下方也是树木,到处都是涌动着的翠绿生命。
伽蓝看得目不暇接:“萨瓦河就在这里吗?”
萨思瓦蒂自豪地道:“是的,萨瓦河也是来自乳海的圣水,我的名字都是因此而诞生的,萨瓦河流淌在所有的树木花草枝叶苔藓之间,只要有植物,它就无处不在。”
这么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一株巨大的树木下,萨思瓦蒂伸出手,轻轻地拉下一枚粗壮的枝条,无数树叶依附在这枝条上,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伽蓝定睛望去,发现这些树叶上正滚动着剔透的露珠,隐约反射着金色的光辉。
萨思瓦蒂凑近一枚叶子,吻下了几颗露水,随后看向伽蓝:“南珈,你看,就是这样喝,萨瓦河的水是甜的呢。”
伽蓝大开眼界,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捧起一枚叶子,轻轻地吮吸,下一刻,清甜的味道立刻滚入了她的口腔,好似还有某种提神醒脑的作用,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萨思瓦蒂更凑近了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只能贴着伽蓝的耳朵道:“怎么样,是不是十分清爽?这是只有节庆日才能饮用的琼浆,在平时我们可是不能随意吸吮的,因为它是所有孩子的乳汁,也是所有病人的良药,得先让需要的人饮用。”
伽蓝便认真地问道:“那岂不是和仙露一样?”
萨思瓦蒂轻声笑了:“不是这样的,萨瓦河水当然比不上长生不死的仙露,它只有仙露百分之一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不起了。”
随着萨思瓦蒂的笑容,她动听的声音与温暖的气息便一同淌入了伽蓝的耳中,这甚至让她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耳道痒痒的,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
此时不知远处发生了什么,人群又掀起一阵阵欢呼,伽蓝稍微与女孩拉开一些距离,也再一次看清了她的面孔,萨思瓦蒂雪白的脸上嫣红,像是晚霞飞上了白玉,她青金色的眼眸也亮极了,好似能倒影出整片娑罗双林的光晕。
欢呼声越来越近了,逐渐把两人都包裹在其中,但很快的,她们周围的人群竟然让出了一条道路,伽蓝惊讶地转过头,在这分开后的空地上望见了一位熟人。
“母亲?”萨思瓦蒂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母亲怎么来了这里?”
在人群让开的道路之中,一位白裙女子正款款走来,她的身边伴随着六只孔雀,俱都硕大华美,每只都有一人高,两尾白雀在前,四尾青雀在后,随着前进的步伐,它们抖动着浑身上下的缤纷羽毛,顷刻间便开出一片数十米的绚烂锦缎来,与领头女子淡青色的长发、乳白色的裙摆一同绵延铺展,好似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来人正是紧那罗王夜密苏摩,伽蓝今日想来寻找的、为她传授数论的老师。
紧那罗的部众们高声呼唤着王的名,他们无比爱戴着夜密苏摩,而轻松的节庆日让气氛更加活跃,不知是谁开始歌唱,于是这些能歌善舞的人们便一同加入合唱的队伍,用唇舌编织出一曲全新的乐章。
在这空灵的和声之中,夜密苏摩走到了伽蓝和萨思瓦蒂的面前,她温柔地微笑着,那双青蓝色的眼眸都像是在倾吐着爱意,不过她只是撇了一眼萨思瓦蒂,还没等女儿出声询问,她便款款下拜——当然,正对着伽蓝。
夜密苏摩一拜,六尾孔雀也一同俯身,随后所有的紧那罗部众都随着他们的王一同跪下,无数华美的衣裳裙摆在地面上铺展开来,与天空中枝叶相缠的娑罗双树连在了一处。
此时此刻,在这片广袤的河流树林中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萨思瓦蒂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松开伽蓝的手。
“天女伽蓝。”夜密苏摩温声致意,“欢迎您来到紧那罗的美音娑罗林,请饶恕我等未能恭迎之罪。”
“请您恕罪……”
几位随着族长而来的长老们在此时也一同附和,这群人连说话都分声部,你还别说,叠在一起怪好听的。
伽蓝只能先双手合十,谢过几人的敬意:“这没什么,我只是想来向老师学习数论,何必兴师动众呢?”
萨思瓦蒂完全呆住了,夜密苏摩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下拜。
伽蓝赶紧夸赞道:“更何况我还遇到了萨思瓦蒂,她是一位可敬可亲的同伴,她很好地照顾了我。”
夜密苏摩紧绷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随后她才缓缓站起身,伸手做出引导状:“多谢您的夸赞,假如您不介意,数论课程可以立刻开始,我们将在萨瓦河的源头展开教学,我将为您讲解数论的奥妙,请随我来。”
伽蓝跟随着夜密苏摩的指引上前,在离开娑罗双林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萨思瓦蒂,高挑的女孩已经与俯身跪拜的人群融为一体,但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直愣愣地望过来,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和茫然。
伽蓝想朝她笑一笑,夜密苏摩已经侧过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萨思瓦蒂:“天女,我的女儿还要完成她的工作,假如您喜爱她的陪伴……”
伽蓝立即道:“没关系的,萨思瓦蒂在工作时非常认真,请不要打搅她。”
夜密苏摩便微微欠身:“感谢您。”
孔雀们纷纷发出悦耳的鸣啼,它们是紧那罗部中才会降生的动物,声音与凡间的孔雀已是不大相同,听到这声音,伽蓝肩膀上的金翅鸟轻轻地抖了抖翅膀,这几只孔雀便安静下来,乖乖地缩在两人的脚边。
夜密苏摩见状,又温柔似水地叹息:“请您见谅,孔雀终究是远不如金翅鸟的,它们的声音只能在树林中传响,不论如何也到不了天空;它们的翅膀软弱,不论如何也搏击不了风暴;但它们足够美丽乖巧,愿意用闪光的羽毛,点缀您至高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