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董超杀的,是白天池青头鼋,可不是我这条可怜的虫子。他当然知道我在,但朝廷没让他杀怪哉虫,他自然不理。倘若明日,朝廷下令杀我,他自然就会杀我,就是大人想保我平安,也是万难。”
怪哉虫身子伸长,如同人在伸懒腰。变大之后,怪哉虫慵懒了很多。
李七夜频频点头,怪哉虫的说法,与刚才董超所说,不谋而合。
董超斩妖,就与李七夜写斩妖录一样,只是个赚钱养家的差事,其实与柴夫砍柴,渔夫打鱼一个道理,有些时候,他们还不如樵夫渔夫。
樵夫可以决定,自己砍什么柴去卖,渔夫也可以决定,所打鱼的去留,但董超和李七的差事,看起来风光无比,但丝毫不能自主。
何时去何地,杀何种妖物,都是朝廷下令,董超只需奉命去做,自己无法做任何决定。
而李七夜写斩妖录,同样是如此。所有东西,都是斩妖司送来,他所能做的,只是归纳总结,但总的来说,结果如何,并非他能左右。
“那你所说冤枉,究竟是何事?”李七夜看怪哉虫心情不错,乘机追问。
怪哉虫翻了个身,没有说话,李七夜再问,还是没有应答。
他凑近细看,怪哉虫又睡着了。
李七夜坐在案边好久,最终弃笔。蜃妖并未为害,只是为了朋友求情,自己没必要记录。作为志妖司官员,就应该惜墨如金,该写尽写,不该写,便是精彩万分,也不着一墨。
这也是志妖司前辈纪迁所主张的。
想到纪迁,李七夜突然想到,纪迁所着的《妖记》中,曾记载一些妖物,仅仅在春秋夏为害,一旦到了冬季,就隐藏了行踪,之前还以为,是这些妖物弃恶从善,后来才知道,这些妖物都是冷血,即使幻化成人,也照旧不改冷血本质。
斩妖司斩杀此等妖物,多会挑选严寒冬日。
冬季严寒,这些妖物便会找到地方蛰伏,斩妖司按图索骥,往往这些妖物,都在藏身处一动不动,斩杀起来,毫不费力。
除此之外,纪迁还提到,有些妖物,天生喜寒惧热,为了躲避炎热,会在夏天睡觉,称为夏蛰。
看怪哉虫每日缺少精神,昏昏欲睡,难道是因为夏蛰?
但夏蛰的妖物里,并没有怪哉虫,况且怪哉虫是怨气所化,并非妖物,甚至不能算动物,又怎会夏蛰?更何况,夏蛰是为了躲避酷暑,李七夜身边有了冰魄剑,居所不冷不热,怪哉虫完全没有夏蛰的理由。
李七夜冥思苦想,还是毫无头绪,之前以为,怪哉虫会说话之后,所有疑惑,会全部解开,如今才知道,疑问依旧是疑问。
想要解开这些疑问,还需要很长时间。
用过晚饭之后,李七夜继续炼气驭剑。接连三次,冰魄剑都出鞘一拳距离。李七夜心中暗喜,又抽剑出鞘,在院中习练自己所谓自悟的剑法。
气息运行渐渐顺畅,挥舞冰魄剑,再也不会吃力,李七夜更加高兴,但高兴不久,再次皱眉,这样练剑,仍旧是剑舞,根本不是杀人技。
他是书生,自然不想杀人,之前甚至觉得,挥刀舞剑,都有损读书人身份。入仕志妖司后,渐渐领悟到武力重要,最近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李七夜,有了习武防身的想法。
人有气节是好事,但保持气节,必须要先保证活着,人死之后,有否气节,都与他无关了。
他重新打开黄庭,细细揣摩,仍旧是一头雾水,心里一声长叹,董超武功厉害,依赖的是本身旺盛血气支撑,年长以后,五脏六腑,必有损伤。
只有依赖先天之气,才能顺应天道,源源不断,但这种运气方法,只能求教白子曰,但白子曰如闲云野鹤,一旦外出,便归无定期。
李七夜将黄庭经放在一边,转头看着怪哉虫。
之前夜读,还有怪哉虫作伴,而现在,怪哉虫每天酣睡,少有清醒时候,搞得李七夜也困倦起来。夜半时分,堂前突然下起了微雨,
李七夜暗暗奇怪,头顶星空万里,天气晴朗,这雨又何来?
夜风中,传来淡淡的咸湿气息,接着是淡淡的香气,烛火跳动,暗淡一下,重新明亮,眼前却多出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蜃妖沈轻衣。
李七夜心里一沉,手指握住了冰魄剑柄,妖果然是妖,反复无常,日间刚将她放了,晚间便来寻仇了。虽然明知不是蜃妖对手,却也要舍命一拼。
读书人重气节,李七夜更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轻衣手持一个长匣,向李七夜躬身行礼,“大人莫慌,我这次前来,是感谢大人不杀之恩,特意送大人一件东西。”
手中长匣离手,虚空悬浮,向李七夜飘来。
原来如此。
李七夜心里稍安,随即放松握剑手指。
长匣在李七夜面前三寸处停住,沈轻衣继续说道,“日间便见到,李大人似乎正在练气,但不得法门,小女子前些年,在东海偶然见神仙打架,遗落导引图一幅,我捡了也无用,不如送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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