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太过平和,也太过温柔,在这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激烈争辩的太极殿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且,刚刚的争辩中也几乎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所以突然响起的时候,让人感到有一丝陌生
但立刻,在温柔中透着的普世的慈悲之意,就让人明白过来,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商如意突然感到后背有些发麻。
她慢慢的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颀长飘逸的身影慢慢的从班列中走了出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浮现着一丝淡淡的,柔和的微笑,虽然外面已经黑云压顶,可他一出现,仿佛一阵清风拂面,立刻带走了所有人心上的一丝焦虑。
是宇文愆。
看到他开口,宇文晔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
大概连宇文渊都没想到他会开口,一时有些竟也有些怔忪:“愆儿,你是说——”
宇文愆走上前来,温和的说道:“父亲,依我看来,最好是清空安乐坊和延祚坊。这两个坊市最靠近安化门和明德门,可以让城外求医的人直接进入到那里,不必流散到各坊,增加传染他人的机会;”
“……”
“而且,这两个坊市内本就有几个医馆,安乐坊旁边的大安坊内,就有城中最大的两个医馆和药铺,诊治和施药也更方便;”
“……”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坊市离皇宫最远——”
后面的话,他便没有再说了。
虽然没有说,但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离皇宫最远,就能保障皇帝和长公主的安全;当然,现在的这大兴城中,谁都知道最高权力已经落入了谁的手中,自然他才是最要受到保护的人。
而宇文渊的国公府就在离皇城不远的隆庆坊,自然也是远离那两个坊市的。
所以,选择这两个坊市,几乎是有百利的。
听完这番话,商如意都惊呆了。
对于这场可能到来的瘟疫,她也是昨天,在两仪殿中被楚成斐和楚若胭姐弟逼迫到极限的时候,才突然灵光一闪的想通,用来作为自己的筹码的;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能完全安排好一旦疫病出现,她能够做什么的准备。
可宇文愆,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
就好像——
他知道得,比她更早!
想到这里,商如意的呼吸又是一窒。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宇文愆,却见他神情泰然,并没有那种未卜先知后的庆幸与得意,仿佛自己做的,就只是一点分内之事。
商如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宇文渊也明显吃惊不小,但更多的是一分惊喜——这些日子,自从沈世言获罪,宇文家就陷入了权力的漩涡之中,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件事或忧心,或忙碌,可身为世子的宇文愆却一直置身事外,仍旧是过去那副槛外人的样子,令他头疼不已。
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还是站出来了。
宇文渊含笑着看着他,在惊喜之余也立刻转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不允许各坊市的人再互相窜走!清空长乐坊和延祚坊,把人都带到大安坊去暂避,发现了病患再立刻送回长乐坊。”
“……”
“左右威卫,立刻进入各坊市,收拢病患,全数带到安乐坊和延祚坊,在治愈之前,不允许一个人离开。”
“……”
“左右骁卫,立刻前往城外,搜寻周围的村落,一旦发现病患,也立刻带入城中。”
“……”
“记住,不准骚扰任何寻常百姓。”
“是!”
几个人领命之后立刻走出了大殿。
只不过,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商如意看到那位左骁卫大将军虞定兴似乎有意识的回头看了宇文愆一眼,但没说什么,已经走远了。
这一刻,商如意的心跳不自觉的乱了一下。
可这,仿佛也是没来由的,她甚至来不及去厘清自己的紊乱心跳的原因,宇文渊已经转过身来,慢慢的走到了楚若胭,和她怀抱着的,脸色苍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楚成斐的面前。
这一下,整个朝堂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外面突如其来的疫病令人惊惶,但朝堂上的这件事,才真正的关系重大。
宇文渊,会如何对待这两个人呢?
就在众人静默无语,楚若胭也屏住呼吸,仿佛等待命运宣判的时候,宇文渊突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微臣会派人严加防范,绝对不让疫病传入宫中。也请皇帝陛下,长公主殿下立刻退回内宫,若无大事,莫再踏足前朝,以免再生事端。”
“……”
“今日之事,容后再议。”
“……!”
朝堂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再开口,但眼神中已经完全明白。
这,是宇文渊要软禁他们了。
事实上,就算不软禁,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还能去哪儿?
宇文渊的最后这八个字,说得很清楚了——今日之事,容后再议,也就是等到这场瘟疫结束,等到宇文家积攒够了最后的人心和名望,就能依了她刚刚出口的那些话,顺理成章的从楚成斐的手中接过皇帝的宝座。
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最后的失去!
楚若胭颤抖着唇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如花的娇颜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点胭脂勉强支撑起了她身为长公主的尊严,可怀中瑟瑟发抖的楚成斐,却已经让整个皇族的尊严扫地。
而朝堂上,这些食君之禄的官员们,竟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最后,她颤抖得几乎破碎的目光,落到了宇文晔的身上。
“二哥……”
虽然早就被她已经宾天的父皇,还有温柔慈祥的母后告知过无数次,当着其他朝臣的面不能这么呼喊宇文晔,可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办法不开口,更没有办法,说出其他的任何言辞。
她只能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个总是走在她面前,也许并不温柔,却令她无限心动的男子,此刻,她只能看着他。
楚若胭颤抖着的声音越来越低,细若蚊喃,仿佛也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心里发出最后一点对这个世间的呼救。
她道:“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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