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初夏。
六点多钟天光放亮,北影厂的筒子楼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恼人的柳絮在厂区里飘来飘去,蚊虫也渐渐冒了头。
龚莹拿着苍蝇拍,啪啪精准的拍死两只苍蝇,把桌子擦了擦。龚雪把昨天的剩饭熬了粥,配上一盘剩菜和小咸菜,姊妹俩对付吃一口。
正式办婚礼前,她都不在乐春坊住了,一直在宿舍,这不是矫情。
“你无聊就去找戴涵涵她们玩,那几个小姑娘可有意思了。说起来你加入东方公司,应该给你安排住处,不过乐春坊住满了,二龙路那边都是男人,你先住我这里吧。”
“谁说乐春坊住满了?后院好几个空房间呢。”
“你是我妹妹,我们三个住后院成什么了?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你都敢给我找个小姐夫,我还怕人说闲话?”
龚莹反复作死的试探她姐的红温线,龚雪一瞪眼,拍了下桌子:“你不要以为我不打你,出门在外,妈妈也救不了你!”
“那你打呀?”
“你不要跑,你今天死蟹一只了!”
姊妹俩放下筷子,在屋里扑腾了一会,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吃,龚莹问:“姐,那个楼房盖好了,小姐夫能分多大一套?”
“70平吧!”
“哇,我们家两间屋子加起来都没有70平,那有没有我的份?”
“你脑子瓦特啦?你一个新人,又没结婚,怎么给你分?”
龚雪忽地压低声音,道:“东方公司人少,房子多,结婚的分一套,单身的两个人一套充做宿舍。”
“可公司也没几个结婚的啊,那岂不浪费了?”龚莹好奇。
“等房子盖好,人就多了。”
“什么意思……噢!!!”
龚莹神情兴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悄声问:“你是说有别人盯上房子了?”
“避免不了。阿奇已经留出几套了,就算没人来要,他也会主动给。”
“我现在知道你们办的都是大事了,人情关系太复杂。”
龚莹像模像样的感叹,呼噜呼噜吃粥。
7点钟刚过,龚雪搞定了早饭,漱了漱口,撕开一个口香糖嚼在嘴里,拎起一个行李箱道:“我走了,你老实点。”
她出了门,来到了主楼下面。
已经聚集一些人了,李文化、凌子风、刘小庆等人都在里面,他们都是参加本届金鸡、百花奖的,要坐飞机去福州。
“李导演!”
“凌导演!”
“小庆姐!”
龚雪现在比刘小庆红多了,见面依旧礼貌有加,刘小庆心里再不爽,表面也是笑呵呵的:“真是麻烦你们了,还用你们的车。”
“没关系,这样方便。”
“你这人啊就是心肠好,结婚那天我本来有事呢,我把所有事情都推了,一定参加婚礼。”刘小庆道。
一听这个,李文化接茬:“我说小龚啊,你们收礼怎么收啊,我就准备一个暖壶可别嫌弃。”
“你送两个暖壶我就不嫌弃。”龚雪笑道。
“就是,哪有结婚送单个的?我准备了一对枕套,鸳鸯戏水,漂亮着呢!”
凌子风也插话,他是《骆驼祥子》的导演。
大家嘻嘻哈哈的上了车,直奔机场。
刘小庆愈发不爽:姓陈的眼瞎,为什么找她不找我啊,老娘要什么有什么……她猛地卡壳,妈的,自己比龚雪还大几岁。
她如此念头,其实这会也不是空窗期。
刘小庆凭借一部电影《心灵深处》获得了提名,在里面演个女军人。
同组的有个男演员叫陈**,已婚,是长影厂的。
刘小庆去年与第一任丈夫离的婚,很快与陈**谈在一起,陈**为她也离了婚,明年还会调来北影厂,俩人在86年补办的结婚手续。
当时为了多挣点钱,俩人经常去走穴,陈**唱歌,刘小庆跳舞,伴奏的是黑豹乐队。
但很不巧,刘小庆接拍了《芙蓉镇》,认识了姜闻,她比姜闻大了13岁,**,小年轻和老嫂子简直水乳交融。
然后被捉奸在床。
陈**是侦察兵出身!
拿刀逼着姜闻写二人的出轨经过,姜闻写了,还很硬气的在结尾标上“因为,我爱她”几个字,但回了京城就对电影局领导声泪俱下的悔过:“我年轻不懂事啊,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以说,刘小庆除了第一任丈夫和最后一任丈夫,其余的感情史标准很一致:年轻帅气有才华。
老姜年轻时称不上帅吧,但也很有男人味,她就喜欢这样的。
一路赶到了首都机场,等了一会,又一辆海狮面包驶过来,车门一开,陈奇和李健群跳了下来——李健群拿了一个最佳服装奖的提名。
“小陈!”
“李导!凌导!”
陈奇打着招呼,又一乐:“哟,小庆姐,好久不见了!”
“是呢,您是大忙人,见您一面不容易。”
“那婚礼你得来啊,北影厂也是我的家,大家好好聚聚。”
不理刘小庆如何红温,龚雪在后面轻轻踢了他一脚,陈奇回头,见龚雪捂嘴乐,遂冲她眨眨眼:陈奇说过刘小庆暗戳戳勾搭自己的事儿。
到了候机室,又有不少熟人。
八一厂的唐国樯、斯琴高娃、朱时茂等人也在,老茂已经调来京城了。
今年金鸡百花佳作频出,优秀演员非常多,竞争激烈。
唐国樯看到陈奇十分开心,自《庐山恋》一别,联系的比较少,用那标志性的磁性嗓音道:“小陈啊,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你都要结婚了。我谁的婚礼不去,你们的我也得去。”
“是啊,4年多了,你现在怎么样?”陈奇问。
龚雪不明真相,还笑道:“他娶个好媳妇,肯定很幸福了。”
提到媳妇,唐国樯面色一暗,摆摆手:“冷暖自知,就那么回事吧,我祝你们幸福。”
“……”
这下龚雪有点尴尬,悄悄问:“他怎么了?感情不和?”
“听说他媳妇控制欲特别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总担心他跟外面的女人勾搭,有点什么事就又哭又闹,媳妇娘家很有势力,老唐得罪不起……”
陈奇一顿,瞪大眼睛:“你不会也这样吧?”
“去你的!”
龚雪又踢了他一脚,噘嘴道:“我娘家又没势力,我们不敢得罪你才是,你别欺负我就好了。”
说着,继续偷瞄唐国樯,八卦心起:“老唐压力不小哦,脸愈发的长了,你说他会不会产生逆反心理,索性找个女人给媳妇看看?”
“没准啊,老唐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很讨女人喜欢的。”
俩人嘁嘁喳喳的背后说人,一点道德都没有,唐国樯连打喷嚏,真是愈发的憔悴了。
大家都是去福州参加颁奖,每天航班固定,要走就一块走。
又过了一会,只见一位年近50,气质文雅的女人匆匆赶来,旁边跟着一个20多岁的男子,看上去像对母子,儿子给拎着行李。
凌子风认识,先站起来招呼:“你怎么才来?”
“没掐好时间,没迟到吧?”
“没有没有……”
凌子风打量那个年轻人,笑道:“这是你家大小子,长这么大了,毕业了么?”
“去年毕业,分到教育部了。”
“教育部好啊,好单位!”
凌子风聊了几句,又给大家介绍:“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谌容,大作家。你们可能看过她的作品,但没见过真人,现在真人站在这儿呢!”
“您好!您好!”
“拜读过您的作品,早就想见见您了!”
又是一番客气,谌容伸手一拉年轻人,这人很腼腆,还得让母亲帮介绍,“他叫梁左,我儿子,去年刚从北大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