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62小说网 > 历史 > 万历明君 > 第153章 河清社鸣,群龙见形

万历明君 第153章 河清社鸣,群龙见形

作者:鹤招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11-01 01:35:30 来源: 62小说网

( ) 会馆的历史源远流长。

汉置邸长安,唐设进奏院,宋有朝集院,明朝无之,惟私立会馆,然止供乡绅之用,其迁除应朝者,皆不堪居也。

会馆遵循发展脉络,也有相应的时代特色。

既然是私立,那就有亲疏远近,是故,一般都只接待同乡,名头也以地方相命,譬如全晋会馆、全楚会馆、徽州会馆等等。

地域属性太强,显然是不合适广邀同道开办文会的。

好在还有一种会馆,地域属性没那么强烈,那就是佛道两门挂名,“信众”注资的会馆,一般就叫这个庙,那个宫的,礼一礼道祖佛祖,便来者不拒。

而今夜顾宪成开办文会的地方,便是选在三阳宫。

三阳宫面阔三间、进深三进院落,三进之间各一泓荷花池相接。

第一进,其入口必有山门,牌坊为六柱五间七楼的青石仿木结构,南北两侧各有一道拱券门,前院进去正中乃是真君大殿,此外,大殿北为讲经堂、南为旌阳祠等,门面十足。

第二进,正中间一方中庭,一座歇山式瓦屋顶的戏院,与另一侧的玉隆殿,分置中庭左右。

……

一只麻雀与大部队走散了,恰好掠过三阳宫第二进院落。

麻雀居高临下,瞳中映照着中庭的张灯结彩、年味十足;飞过九步成仙桥,耳中听到三三两两学子谈天说地的声音;最后落到了一座二层小楼的屋檐之下。

它好奇朝里看去。

只见一人站在台上喋喋不休,慷慨激昂。

“士之号为有志者,未有不亟亟于救世者也。”

“官荤毅,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念头不在世道。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顾宪成只是在场中一站,便理所应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他今日特意梳洗打扮,换了一身这个天气并不耐寒的夹袄白衣锦袍,广袖飘飘,实可谓仙姿英发,神人秀出。

再加上话里的孤傲与志向——他即便地位不高,但却是有心救世的,反而对于那些地位高而无心救世的人,他是非常看不起的。

这仪态,这气质,天生盟主之姿。

台下立刻有人垫问:“身居高位,未必有志。既然顾君这般说了,想必是有志者了,那顾君以为,当如何救世呢?”

顾宪成朝发问的人回了一礼,赞道:“问得好。”

他环顾四周,朗声道:“天下不患无政事,但患无学术,何者?”

“政事者存乎其人,人者存乎其心。”

“学术正则心术正,心术正,则生于其心,发于政事者,岂有不正乎?”

“故学术者,万民之道德,天下之大本。”

“末世不但不明学以伸道德,且欲禁学,若之何而天下治安也?”

“……”

世道怎么乱的?

是因为学术不正!

道德、政事,都是学术的衍生,根本败坏了,道德、政事才会随着一起败坏。

那么,怎么救世就很清楚了,先正学术!

学术搞好了,心术自然也就好了,人人都懂得仁义道德,达官显贵也会各司其职,天下自然也就欣欣向荣了。

同时也适当表达了对皇帝禁止官员讲学的意见。

台下众人或而喝彩,或而沉思,或而相互申论。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句:“顾君的意思是,做官后政事不过末位,正业反而是开坛讲学?”

顾宪成广邀同道,自然是不惧质疑的。

他也不看谁在提问,嘴角噙笑摇头:“所谓政由学始,以政为学,学在政中,政学一体,心平政平。”

“此乃相辅相成的关系,不学不可为政,为政必勤修学。”

“以政为学,一切应感不抗不阿,人人信为有德官员,可谓不负所学矣。”

所谓文会,当然有不同的名目,或咏物、或合乐、或布道。

作为举子,准进士,自然不会什么文会都参加。

今日能聚集这么多人,自然是因为这场文会的主题,与会试跟做官紧扣,

其一乃是押题。

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会试这个阶段,闭门造车死记硬背的早就没了效果,反而是试前押题,互相考校磨砺,才会偶尔灵光一现,百尺竿头。

是故,每届会试之前,这等明星考生所举办的文会,就跟学习小组差不多。

当然,这个阶段已经结束了。

已然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大家肯定是能考上进士的,那么,届时要如何做个好官,做个贤臣,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呢?

虽然还没考就开始议论这种事,在外人看来为时尚早。

殊不知,这才是高端文会跟低端学习小组的区别——正因为我们都十拿九稳了,才要提前考虑这些问题啊。

顾宪成答完一句之后,便要继续说下去。

却听闻方才问话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先前呵斥翰林编修赵君,不顾本职,开坛讲学。”

“所以,此事在顾君看来,反而是陛下阻碍了翰林赵君的一颗救世之心了?”

顾宪成闻言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这种公开教学,最怕有人下套,诱他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严重的时候,书院、会馆都要被封。

但这些小人浑然不知,自己今日开坛是哪些人在身后背书,这等下套阴私作为,反而只显得其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顾宪成不仅丝毫不避讳这一敏感的问题,反而抚掌一笑,容光焕发:“是极。”

“整饬人心道德,胜过一切奇技淫巧,穷兵黩武。”

“若是不开解学禁伸张道德,只怕朝廷之政越衰,天下之治越危。”

他今天还就明着说了,看看顺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痞,今夜敢不敢来砸场子。

只听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夸张道:“难道说,朝廷不听赵君的,大明朝不日就要亡国了?”

这话居心之叵测,顾宪成脸一下就冷了下来。

终于不再碍于面子,开始四处张望,到底是谁这么阴险。

台下的学子也纷纷皱眉。

发问的这厮,未免有些太过不识好歹了,别害得大家参加不了文会。

李三才朝顾宪成打了个手势,示意后者再纠缠一两句,他分辨一下谁在找事。

也不知道顾宪成是看到了李三才的手势,还是纯粹脾气上来,生硬回道:“……难说。”

顾宪成开口之后,李三才在台下以目光巡弋四周。

可惜,方才那道不识好歹的声音,却并未继续响起。

等了好半晌,顾宪成没等到有人再度打断,心中不屑地继续着方才的论述。

“不论这位同学是何居心,但问题提得很好。”

“终日空谈本体,不行实事,亦为我所不齿。”

“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此等风气,向使阳明复生,亦当攒眉。”

“学术之用,在乎治世,出世空谈者,皆为篡道逆宗之学贼!”

“朱子平,阳明高;朱子精实,阳明开大;朱子即修即悟,阳明即悟即修。”

“以此言之,两先生所以考之事为之著、察之念虑之微,求之文字之中、索之讲论之际者,委有不同处,要其至于道则均焉,固不害其为同耳。”

“是故,这是学术正宗与学贼之争,而非禁讲学与否之考量。”

“陛下如今禁讲止学,便是混淆了此事之区别,以我观通政司诸多小人所撰之新报,当是受了学贼李贽之辈的蛊惑!”

“……”

不是学术不好,也不是讲学不好,是因为外边的讲学不正宗啊!

如今的流派,都是篡改了经学源流,才会夸夸其谈,不干事实,王阳明、朱熹复生看了都得摇头。

顾宪成学贯心、理两学,对儒门正宗最有发言权了——王夫子遇到朱夫子,两人的学问学到深处都是商量好的,一个“由修入悟”,一个“由悟入修”;一个“即修即悟”,一个“即悟即修”,但是在“至道”这一点上,却是殊途同归,都化作了顾宪成的资粮呢!

所以,他顾宪成的主张是不一样的,他认为,做官必须讲究能学能政,道德十分高尚。

这样的君子做了官,讲学不是正好整饬世风,散播道德吗?怎么可以禁止呢?

所以皇帝应该做的,不是禁止讲学,而是尽快让他顾宪成来正本清源才对。

顾宪成吐音清亮,白衣胜雪。

随着举手投足之间,广袖鼓风,直欲飘然而去。

台下不知多少人看得心驰神往。

哪怕是站在二楼房间处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幕的朱翊钧,也不由暗赞一声好卖相,与王世贞几乎不相上下。

朱翊钧看了一眼身侧的李贽,笑道:“李卿,人家说你是学贼,一面借着何用庆的渠道蛊惑朕,一面把持新报散播妖言呢,你还有何话讲?”

何用庆因为新报的事情,可没少遭弹劾。

这段时间下来终于熬不住,趁着正旦的功夫跑路了,也被某些人视为一大战果。

而李贽作为新报主要负责人,自然也是跑不掉的。

朱翊钧此来是临时起意,本来没想叫别人,毕竟是正月休沐,还是要让人陪陪家人的。

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李贽仍是孤身在京,这才遣人给他叫了过来。

李贽离皇帝一个身位,探头看着下方。

听见皇帝的话后,他面色不改:“陛下,他说得固然对,我确是学贼,然也不对,我并无蛊惑外人之心。”

“大凡我书,皆为求以快乐自己,非为人也。我以自私自利之心,为自私自利之学,直取自己快当,不顾他人非刺。”

“这本就是陛下答应我的。”

既然说我是学贼,那就当我是学贼吧。

我做自己的学问,哪里管你什么源流正宗呢?

我心中所想,就是属于自己的正宗。

至于散播妖言?那是皇帝让通政司刊载出来给人看的,怎么没见有人面刺皇帝去?

他的头发长起来后,面相比光头时期看起来和蔼很多,不过话里话外的狂生劲,还是半分没少。

李贽如今挨顾宪成的骂,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年里,李贽写了不少荒唐文章。

接手新报第一篇,便是论道德与利益。

大放厥词说什么只有计较利益,才能伸张道,否则道德就只是挂在嘴边的鼻涕,天天有天天擤,最后还是只能甩在地上。

当然,这是白话版本,单独刊发的文章,还是比较文雅的——“夫欲正义,是利之也。若不谋利,不正可矣。吾道苟明,则吾之功毕矣。若不计功,道又何时而可明也。”

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李贽将利放在了义面前,还毫不遮掩,自然引来不少非议。

当时立刻就有人将李贽这篇文章举办了,可惜何用庆到各基层衙门打好了招呼,生生包庇了下来。

这也是顾宪成论述道德重要性的时候,带上了李贽的缘故——道德崩坏,就是李贽这些人害的。

除此之外,李贽又替皇帝完善了善恶说。

【人之善恶,初无定质;世之道德,亦无定论。

无定质,则此是彼非,并育不相害;无定论,则是此非彼,亦并行不相悖矣。然则今日之是非,谓予李卓吾一人之是非,可也;谓为千万世大贤大人之公是非,亦可也。谓子颠倒千万世之是非,而复非是予之所非是焉,亦可也。则子之是非,信乎其可矣。

何者?道德之定论,乃抽象万民之共识也;万民之共识,利益之所趋同也;利益之趋同,世界之所化生也。

是故,道德,乃世界派生,生发于心,本有也。】

用新报上的白话来说就是,道德,是时代的产物,基于历史演化,并由所有人的过往人生经历、现有生活水平、共同利益追求,所抽象出来的聚合体。

而个人想致良知怎么办呢?

就只能牢牢根植于时代的发展,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与天下万民的利益保持一致。

反之而言,哪怕是圣人的话,也不过圣人所处的时代好使,并不能作为“万事之言论”。

这就是李贽对良知现成派的自我修正,良知循世派。

道德既然是基于现实派生,根植于时代,这就意味着个人的知行合一,只能在社会中进行,而不是在世外桃源,也不是在四书五经中,更不是在心里——避世,为脱离道德聚合体,回归原始;念经,以往不谏,无益于良知;悟道,脱离现实,脑中空想。

不用说,这说法肯定是捅马蜂窝的。

这跟如今的几大主流,无论是程朱,还是王阳前学,乃至王阳后学、复古派、归一派,都格格不入。

更是得罪了一大票热爱空谈良知,喜欢陈说道德,亦或是归隐顿悟的士大夫。

听说第二天李贽就差点被打了。

要不是他会点拳脚功夫,躺地上的就要换人了。

这篇文章之后,后面越来越过分。

有诽谤经典的,譬如“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也”——儒家经典?道学家们的谈资,伪善之人的遮羞布罢了。

有贬损圣人的,譬如“虽孔夫子亦庸众人类也”、“盖大圣人之识见度量,总若此矣”——圣人?还行吧,跟我五五开。

还有一些离经叛道的论述,什么女子地位之低下,在乎权力之不平衡,权力之不平衡,同样乃时代派生,现实演化,一如士农工商之分、一如直隶各府与顺天府,本质无区别云云。

总之,产出的内容很多,就没有主流的东西。

不少文章哪怕是朱翊钧看了都摇头欲驳,更不要说儒家卫道士了。

朱翊钧想到这里,看着李贽摇了摇头:“卿倒是快乐自己、满不在乎,别人可是特意冲着你来的。”

李贽有洁癖,站得离皇帝不算近,又听着下方顾宪成的论述,一时没回过神。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不甚在乎地回道:“此人学问泛泛,火候尚浅,不足为虑。”

朱翊钧忍不住白了李贽一眼。

这厮是真不知道自己这阵子得罪了多少人,还以为顾宪成只是顾宪成呢?

“若是如此,那他的报社,乃至这几日的文会,可没资格办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给他捧场了。”朱翊钧难得解释了一句。

学术之争,历来的激烈程度,都不低的。

怎么可能任由李贽离经叛道了一年余,还没有反应。

历史上李贽怎么被逼死的?罪名是敢倡乱道,惑世诬民!

而今在朱翊钧的影响下,李贽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噬自然如期而至。

顾宪成为什么前月大谈复古,正旦开坛讲中庸,今日文会说道德?

背后可不知道有多少老人家呢。

这就是大世之争,谁都想开宗立派,立地成圣。

每一种思潮的兴起,都是有土壤的。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正是这种秩序失范的社会背景决定了儒学的政治哲学特质,也就是说,儒学的产生,其最根本的出发点就是“礼崩乐坏”的现实政治世界。

而饱受诟病禁锢人伦的朱子理学同样如此。

彼时,民间一片衣冠南渡的萎靡,朝廷中弥漫因循的政治风气,皇帝堂皇高居,一味异论相搅。

正是有感于“天理不明、人欲横流,公平正大形同虚设”,才有了朱子理学兴起的土壤——正如《宋元学案》所言,朱熹正是在“综罗百代”中完成了巨大的思想创造任务。

当然,学说的兴起是一码事,至于后面怎么走了样,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同样如此的,还有王学。

当时对理学盛行带来的谨守朱子门户、陈陈相因、缺乏个性所不满的,可不是独一王阳明,在其之前,就有陆九渊、陈献章等人声讨,理学“外求过甚,抹煞本我”几乎是彼时的主流共识。

其后才有了心学的应运而生。

当然,解放自我这杆大旗,王阳明举得,士大夫一样也能举得。

王夫子都说了,要内求,我觉得我做得对,那就是对的,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有权的人放飞自我后,世风自然日下——“正德以前,风俗醇厚,而近则浇漓甚矣。大都强凌弱、众暴寡、小人欺君子、后辈侮先达,礼义相让之风邀矣。”

到了嘉靖年间就开始普遍奢靡、违制,“今贵臣大家,争为侈靡,众庶仿效,沿习成风,服食器用,逾偕凌遍。”

隆庆年间,风气更是弥漫到普通读书人之间了,“豪门贵室,导奢导淫,博带儒冠,长奸长傲。”

导淫得理直气壮,问就是心无外求。

到了今天,有识之士则感慨已经难以挽回了——“风俗自淳而趋于薄也,犹江河之走下而不可返也。”

这就是儒林的乱世。

乱世是要出圣位的,一如朱熹、王阳明。

亦或者……历史上的东林先生。

这就叫应运而生。

其中牵扯了不知道多少大儒、老学究、士大夫、文坛泰斗。

他们是真的伤情于道德毁丧,忧惧于世风日下,同样也是真心想来一场道德重塑,救大明朝于水火。

自然也是真的信奉自己的学问,厌恶离经叛道的异端——儒学框架内的自救,率先就要排除掉砸锅的一派。

下方的顾宪成还在滔滔不绝。

又说回为官之后,应当如何做学术,如何正本清源。

“……是故,正学说当先破邪说乱道,以澄君心,饬风尚,清道德。”

“其四,乃曰复古。”

“文而无法,法而不取诸古,殆未可也;学而无源,源而不取诸典,乱未正也;德而无本,本而不取诸圣,淫未祛也。”

“正、嘉之间,景明与李梦阳俱倡为复古之学,天下翕然从之,文体一变。”

“今日学术之正本清源,当复孔、孟、程、朱之古也……”

出口成章,辞藻出挑。

群然噤声,只有顾宪成的声音,悠悠回响。

他朱翊钧静静听着。

突然转头看向李贽,缓缓开口道:“李卿,要不下去提点一下后辈?”

李贽二话不说,转身下了楼。

这一章写得不轻松,看起来恐怕也有点累,涉及到的文章有点多,一一解释太冗长了,如果看得吃力的话,参考一下段评吧。

下一章今天不一定能写完,我先写着,你们先按写不完处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