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杀退了曹洪派出来的兵马之后,许褚就很快的从后方杀出,解决了那些卡住要道的中护军,接应到了鲍忠一部,但是最先见到的却是从来。
从来对上了暗号,表明了身份。
鲍忠攻不过吊桥,又知道了许褚从后面来了,便是退下来拜见。
『见过将军,我们现在赶快杀出去吧!』鲍忠拍着胸脯,热切的说道,『我知道这往前的道路!只要将军助我,一切都没问题!』
鲍忠急切的想要杀出去,而许褚却是到了壕沟近前,看了一眼吊桥,然后微微动了动鼻子,便是冷笑了一声,『这下面还有火油,你是准备即刻赴死不成?』
『火油?!』鲍忠脸色大变,连忙伸着脑袋去闻,然后顿时冷汗滚滚而下,『这……这方才还没有……』
许褚指了指对面的那些中护军,『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那边一定要死卡在这里?』
鲍忠吞了一口唾沫,顿时有些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许褚看了一眼从来。
从来扬了扬一边的眉毛。
许褚微微点头,便是不在理会鲍忠,而是目光四处巡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便是问从来道:『为什么那些民夫驱赶不动?』
『那些?』从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哦,那些民夫……说句不中听的话,那些民夫……都是被一次次筛选过的……』
『筛选?』许褚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顿时有些恍然。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骠骑大将军不用之前的战术手段了。因为如果曹军大营之内都是这样的民夫和百姓,那么就根本是驱赶不动!
曹军……
不,曹操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就是所谓的『筛选』?
若是骠骑还真的去用之前的战术去驱赶这些民夫百姓,以破曹军的阵列,说不得到了最后反倒是将自己给坑了进去!
若不是许褚发现得早,这种不会跑,不会叫,甚至连赶都赶不走的民夫,就将成为大军冲击曹军营地最大的隐患!
其实许褚想的差了,这种民夫,并不是曹操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山东之地多少年来,培养出来的优秀品种……
斐潜兵卒数量少,却打得曹军抬不起头来。
曹军人多,却是乌合之众。
这是一般的认知,但是需要注意,任何事情,任何人物,都有一体两面性。
曹军能『乌合』那么多年,或者说,山东之地的中原兵卒部队,能够一直持续『乌合』状态那么长的时间,不仅是在汉代,而且还延续到了之后的封建王朝之中,绝非仅仅只是一种『偶然』!
而是精心挑选,优选培育出来的『必然』!
人多人少,可以成为优势,但是不一定是胜势。
若真的要比人数,那么双方的兵卒数量,都是远远的小于民众百姓的数量的……
『这条路不通!只能另寻他路!』许褚沉声说道,『必须要将那些民夫驱动起来,否则我们的行动就太过显眼了!』
鲍忠在一旁插嘴道,『将军,为什么不能让骠骑军……呃,呵呵,我只是随便想想,随便想想……』
鲍忠忽然发现,他自己凑不进话题了。
他不明白许褚在和从来说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说,更不理解这些民夫究竟和战事有什么联系,甚至无法理解许褚和从来之间眉眼传递的意思……
他急躁,他紧张,他伸着脑袋,他陪着笑脸。
可依旧没什么卵用。
许褚到了现场之后,便是立刻察觉到鲍忠一般般,能拿主意能商议的,便是只有从来此人。
许褚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骠骑大将军斐潜强调不能直接使用之前的战术了……
若是许褚依旧还是按照之前的战术,想要利用这些民众在大营内推进,那么必然出大问题!
首先这些民众不会乱跑也不会听从许褚等人的指挥,即便是临时逼迫他们离开,这些民众也会很快的试图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就像是什么?
就像是被饲养的,完全被驯化了的猪狗牛马羊!
这个天下,唯有觉醒的民众,才具备真正的力量,否则就是一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牛马羊。
『自从黄巾之乱后……』从来低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将军若是要驱动这些民夫,只能用一个办法……』
许褚皱眉。
他知道是什么办法,但是他不想用。
如果他这么用了,那么和曹军又有什么分别?
这些山东,河洛,河东的民夫,数量上远远超过了正在交战的曹军和斐军。这些百姓民夫,并非真的就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甚至也一度在身上绑上了黄巾,将旗帜染成了黄色,聚集在张角之下,令那些拿着金饭碗的达官贵人,大汉朝堂瑟瑟发抖!
可是现在,张角一死,通天塔就垮塌了。
张角尸首被挖出来,被砍下了头颅,摆放在了大汉朝堂台阶下,日日夜夜被践踏,被侵扰,使其永世无法安眠于九泉。
于是,通天塔的砂石和砖块,很快就失去了原先的光泽,重新沦为了猪狗牛马羊。
曹军用刀枪,棍棒,皮鞭,以及那些廉价的,腐烂的,由这些猪狗牛马羊直接劳作产出的劳动力成果的边角料,就牢牢的控制了这些猪狗牛马羊,使得他们生,他们死,他们不得生,不得死,他们生而难生,死而难死。
既然这些猪狗牛马羊已经在曹军之下这么苦了,那么当斐潜手下的兵卒进攻曹军大营的时候,这些民众百姓是不是会拿起手边的棍棒,石块,然后奔向新的生活,迎接新的光明呢?
很抱歉。
很遗憾。
很无奈。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见到牛马安分守己,于是贵人和官吏,就可以安心的弹着他们高高的头冠,开着流水一般的筵席。
从来看着许褚的面色,忽然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衣甲,『将军,莫忘了,我这……还是曹军……』
『嗯?』许褚微微皱眉,『可行?』
从来冷笑着,『他们就认这身衣甲!在这些民夫眼里,这衣甲就能代表了大汉,代表了曹军,代表了他们的天和地……哼,至于穿上衣甲的是谁,他们也认不得!』
许褚沉默了少许,便是点头:『善!就这么办,鼓动民夫,搅乱大营,我们才能趁势而动!』
从来领命,而且他还有一点小想法,准备赌一下……
……
……
曹营乱起的瞬间,宛如一柄重锤,砸在了夏侯惇的心头!
他是曹军二号人物,若是在曹军之中,即便是再怎么『简朴』,该有的行头还是有的。且不说专用的豪华帐篷,便是连一般的用具,都是与普通曹军兵卒是不同的。而且即便是这样的用具,和他日常所用之物,或是其他的夏侯氏所用的东西相比,都算是夏侯惇可以称之为『艰苦朴素』了。
毕竟,所谓的高低上下,就要看对比的是谁。
要是和山东那些奢靡的士族子弟相比,那么一件锦袍可以穿到破的夏侯惇,当然就是极度简朴的典型,可是如果和当下身边穿着葛布衣袍的斐潜相比么,夏侯惇之前的那些『简朴』,又不算得什么。所以对于这个年龄的夏侯惇来说,这么一路风餐露宿,『简单质朴』的赶到了这里,真是精疲力尽。
可是这些精力和体力上的消耗,在当下的精神冲击面前,又不算是什么了!
所有那些繁杂的声音,在夏侯惇的耳膜里面鼓动,搅乱;所有那些跳动的光火,也同样宛如细小的针点,在刺激着夏侯惇的视网膜……
烟火这边一处,那边一处,就已经是动人心魄了,然后在营地门口附近的鲍忠反叛的声浪和光火传出,夏侯惇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比。
正常情况下,营伍当中士卒在夜间之中,是不得乱位,不得嘈号,不得奔走的,违者就要以乱军之罪处斩。
可是现在……
一些曹军营地在动,另外一些曹军营地则是闭锁营盘。有站在哨塔上大喊大叫的,也有赶快就熄灭了火把灯光,似乎是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找上门来的,林林总总不一而同。虽然夏侯惇看不清那些曹军营盘内究竟是谁在主事,但是可以明确的看到在骤然遭受袭击的时候,整个曹军大营前后不一,号令不明,步骤纷乱,根本不像是一个整体,而是各自分散的营盘简单组合而已。
『元让兄,看了这么许久,可是看清楚了什么?』
斐潜问道,声调不像是在敦促,而更多的像是在聊天。
夏侯惇收回了目光,扫视了一下周边的整齐待命的骠骑人马,眼神之中已经带出了一点的慌乱。他多少也是统领过军伍的,知道乌合之众和精兵强将之间的区别。
夏侯惇曾经一度以为他手下的兵卒,或者说是曹军当中的中字头,便是天下精锐了,之前输给了斐潜,并不是兵卒问题,而是斐潜狡诈,但是现在看来,如果说曹氏的中字头就是精锐,那么当下的骠骑人马,就是精锐当中的精锐!
这自然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一次随着斐潜而来的,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骠骑军当中的菁华!
这些人马多是这一两年来,斐潜在关中所聚集来的精锐。不仅仅是汉人,各族人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西域人,包括一直都站在夏侯惇身侧,虎视眈眈盯着夏侯惇的尤里乌斯。
这些西域人,有很多都是早些年在西域灭国了的战士,甚至还有一些人宣称是有王国的血统,王子的身份,现在则是在骠骑麾下,期待着某一天能够重新获得名位的封号,让家族的名字重新竖立起来。
这些精锐骑兵,几乎人人都是上过阵,见过血,甚至有些人和山东之人有仇的……
比如那些西凉籍贯的战士,对于这些山东之人,态度从未见好过。
这些年来,斐潜辛辛苦苦,各处布局,四处汇集,如今凑拢起来的骑军菁华,不仅是有兵卒,还有几近于天下无双的战将!
山东之人多半只是认为吕布厉害,而斐潜和吕布翻脸了,又将太史慈调到了西域坐镇之后,唯一具备威胁的也就剩下了赵云,而赵云在北域,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是谁能想到,这骠骑军中,即便是一个之前无名的军校,都能打得曹军痛不欲生?!
骠骑麾下,不仅有精壮的战马作为主战力量,还有不少备马和驮马,提供转运随军粮秣物资之用,这种大规模使用战马的豪横程度,更是让夏侯惇羡慕不已。要知道当年汉天子到了许县,便是连四匹同色马匹都凑不齐,只能是勉强用了四匹的花马作为天子第一次露面的座驾,至今还被山东那些嚼舌根的家伙在嘲笑。
而现在,光这一路而来,夏侯惇就看到何止四匹同色马,便是四十四百也是不止!
要知道当年汉灵帝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西园军,也不过只有不到一千的战马,而且超过六成都是老马……
马矫健。
人猛鹜。
就是装备,也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这倒是真不是夸张,因为夏侯惇发现,就连骠骑军兵卒覆盖的面甲,明显质量都要比曹军的要好,而且还基本上人人都有配备,而不像是曹军只有中字头以及将领军校以上才有。
至于干粮后勤么,就更是让夏侯惇瞠目结舌了。他不止一次看到骠骑的骑兵很是随意的从干粮袋里面抓糖炒豆子给大家伙吃,当然也会往自己嘴里填几粒,上下一起咯嘣咯嘣的嚼,都是骠骑军的一景了,而曹军兵卒之中,就算是配备了战马的中领军,都没有这么多的糖份供应!
这一切都意味着一件事情……
费钱。
也多亏得斐潜非常会搂钱,也相当舍得花钱。
可是这就使得效果非常的好。
不是员工不可以996,也不是不可以007,该给的给到位了,便是一年到头都住在公司,真正以公司为家又有什么不行?一个年薪百万的,996那是心甘情愿,然后叫一个别说年薪了,就连月薪都是一直处于大汉平均月工资的拖后腿也来996,那就真的不是蠢就是坏,抑或是又蠢又坏了。
对于一直以来,都被大汉所歧视,所摒弃的这些边疆汉人,在原本的信用和经济体系完全崩塌之后,是斐潜一手重新竖立起来了秩序,重建并且发展了经济,这就使得在这些区域里面,斐潜的个人拥有无上的威严,同样也增加了曹军进军的难度。所以在太原等地和在河东运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夏侯惇对此,有着深刻的体会,但是之前依旧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万一斐潜的精锐只是少部分,只是在太原,或是在临汾,关中的一点点,而其他大部分的兵马都是一般,那么曹操曹军自然也还有一战之力,还有翻盘获胜的可能。
可是到了现在,看了曹军大营的现状,又看了骠骑当下展现出来的实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同一个问题……
曹操,夏侯惇,以及那些山东之人判断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想到了这些,夏侯惇不由得觉得有些无力感。这种无力感甚至比他被自家护卫殴打,导致被抓之时,都还要更加的强烈。
『骠骑你……』夏侯惇声音有些沙哑,将手中的望远镜示意要还给斐潜,停顿了片刻便是咬牙说道,『骠骑欲某何如?』
斐潜摆摆手,『这玩意,元让兄留着就是……』
望远镜如今虽然不能大规模的量产,但毕竟是熟能生巧,工匠做得多了之后,也就渐渐的提升了一些数量和质量。毕竟当年斐潜的第一桶金可是琉璃起家,现如今也算是给了工匠不少建议,使得花在类似于这种望远镜,以及琉璃暖棚上的花费,并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多。
夏侯惇很想要表示一下什么叫做不食嗟来之食的气概,但是这个望远镜……
夏侯惇运了运气,将望远镜捏了又捏,最后只得是闷声嘀咕了一声,便算是道了谢。
斐潜笑笑,『元让兄不必为难……今夜良辰美景,特邀元让兄前来,不过是小小赌上一局……』
夏侯惇咬了咬牙,想要愤怒的大吼,表示他和赌毒不共天,可是到了最后,话语却是变成了,『骠骑……想要赌什么?』
『就赌今夜……』斐潜往前一步,将手一摆,似乎眼前的曹军大营就宛如土鸡瓦狗一般,『今夜可破曹军!』
夏侯惇眉眼顿时一跳!
这斐潜好大口气!
可是片刻之后,夏侯惇看向周边的骠骑人马,便是少了三分的怒意,多了七分的忧虑……
难道现在指望的是房价很低,然后工作随便找,然后一点压力都没有,然后只要喜欢的女孩跟她一追求就同意,不会吧?
呃,串台了。
难道现在指望着曹军能够同心同德,然后上下其心,然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士气和战斗力,然后一举将斐潜掀翻在地,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不过,今夜就破……
夏侯惇仰头看了看天色。
如今已经半夜。
『若是今夜不得破,骠骑便是如何?』
夏侯惇终究是忍不住,吭哧一声掉到了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