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江东有闻司的人开始展开了一系列活动的时候,在川蜀南部的各处工地,也在忙碌着。
各种各样的物资在工场之内堆叠得高高的,大量简易的工棚内挤满了用来修建道路和架设桥梁的工人劳役。
在没有大型器械辅助的条件下,当下很多地方只能依靠人力。
若不是加上了比较成熟的火药生产和使用条件之后,斐潜也不敢说在西南大山当中开路基建。
见惯了后世基建狂魔建造速度的斐潜,对于大汉当下的修建多少有些觉得太低级了,可是配上了充足火药和熟练工匠的修建队列,却让大汉当下这个年代的人吓掉了下巴。
不少有到过工地的村寨头领,以及各地乡绅,都对于井井有条的工地很是惊讶,甚至是惊恐。
调度统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就像是做菜,有的人做的时候就是手忙脚乱,有的人虽然做得好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将菜做得又快又好。
川蜀之中的这些当地土着,有几个能有统筹观念?
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工地之内加设卫生棚屋,还有简易的病榻和医药间。同时为了避免南疆特有的寄生虫问题,所有的生活用水都是经过了沉淀池之后,再引到石灰池,再经二次沉淀之后,才煮沸饮用。
要开路,就避免不了要侵入到原本属于自然的,野生的,毫无人烟的地区,而在这样的地区之中,令人惧怕的不是虎豹熊罴,而是虫豸和细菌。
对于虎豹熊罴来说,人多了了,它们就是一盘菜,而对于虫豸细菌来说,人多了,人就是一盘菜。
在整个的川蜀南中交趾的大动脉基础建设的计划中,徐庶诸葛亮徐晃等人并没有想要一口气直接吃成胖子的想法,而是准备一节节的开拓,以各地村寨为中心,选择节点,然后再开拓下一节。
大量的劳役通过了长安渐渐向川蜀转移。这些劳役有奴隶,有囚犯,也有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出卖自己成为了劳役的人。
这一类型的劳役,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属于消耗品,只要能完工,死上再多也没有关系,但是对于斐潜治下的这些相对来说比较聪慧一些的谋臣来说,劳役就不仅仅是消耗品了,也同样是生产者和消费者。
这些劳役除了每天固定的劳动量之外,还允许以多余的劳动量来换取报酬。比如一个劳役规定要来回挑运五十车的土方,那么超过五十车的土方就会成为这个人当日获取的酬劳。
这种后世几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举措,却让大汉当下的这些劳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意愿,开拓建设的速度也得以加快。
同时,因为劳役可以获得了报酬,自然就会想要花出去,而花出去的钱财又让周边的村寨自发的组织起各种的各种各样的货物前来交易,而这些货物就根本不需要再费力组织运输转运什么了,因为这些事情都被周边的村寨里面的人包了。
烤虫子,熏山鼠,以及什么野兔山鸡,米酒果酒等等,每天都会在特定的集市里面出现,诱惑着获得了报酬的劳役去采购。原本若是以官方的指令,既要派人费时费力去征调,还会导致民怨,而现在,笑呵呵的送上门,拿着比原本征调的费用还要更少的钱,兴高采烈的回去。
然后这些村寨里面的土着,会拿着钱财去更远的汉人城镇里面去买东西。买村寨里面所需要的东西,同样也会买一些为这些劳役营地里面市场加工各种食物衣服等物品所需的原材料……
当然,事情有顺利的方面,自然也有不顺利的另外一面。
开辟道路,需要的火药的量是非常大的。
徐晃虽然是总指挥,但是他也不可能说是天天盯着一线,而在一线搞爆破的,又基本上是大头兵。这些大头兵当中,在工程量拓展之后,原先的老练掷弹手显然就不够用了,而且多少确实是不同的方向,一个是军事上的,一个是工程上的。
所以到了后面就开始招收一些专门的爆破人员,由原本的老练掷弹手进行教导,一个人带着十几个人的样子,突击进行火药方面的培训。
这些突击培训的人员,素质当然不可能和原本的掷弹手相比,为了安全起见,徐晃还特意将这些负责火药爆破的人员进行了混编,以少数掷弹手和宪兵组成骨干,然后加上这些培训的爆破手,专门负责对于重点,尤其是山石的爆破。
然后这些爆破出来的山石,又可以作为铺路的材料……
可上山多了,终究是会遇到老虎。
就在前一段时间,运输火药的车队就莫名其妙的发生了一次爆炸,整个车队四五十人当中几乎是全军覆灭,尸骨无存的那种,活下来的几个也几乎成了个傻子,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具体在运输的过程当中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有可能是不小心点燃了,也有可能是黑火药自燃了……
有很多可能,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恐怕只有那些变成了碎骨残骸的运输车队才知晓。
这很无奈,也没有太多太好的办法,只能是减少每一次运输的量,分少量多次运输,这样即便是出了事,可能也就是毁了一辆车,而不至于毁了整个车队。
除了在运输过程当中的问题之外,还有的就是哑炮。
哑炮是爆破的时候最为经常碰到的问题,但是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死人。
有时候是因为火药受潮,没能爆炸。
要是真不能爆炸,多少还是好说,最怕那种因为导火索受潮,然后烧得比一般的慢,爆破手看半天没炸,然后过去了……
类似这样的问题,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当然不仅仅是爆破方面,因为人员本身的素质很差,在加上其本身对于安全的忽略,即便是有了安全的相关规定,但是安全事故时有发生。
亦或是各种意外,反正基本上每天都有些受伤的。
小伤口什么的基本上没人管,大伤口什么的就要看老天爷给不给再来一次的机会了,但是随着气温的渐渐升高,在丛林当中细菌真菌的数量明显要多得多,潮湿温暖的环境就是这些细菌真菌的天堂,也是那些伤患的地狱。
即便是小伤口,也有可能后续感染发炎,而一旦进入败血症的阶段,就基本上完蛋了,神仙都难救。
特别是在开辟那些之前没有人烟的地方的时候,伤亡就会突然增加起来。
川蜀南中交趾一线,地势地形都是比较复杂,自然环境更是恶劣。有时候做得好好好的,然后突然就有坠石、倒木、滑坡等情况出现,也造成了许多伤亡。
同时那些树林里面的蚂蟥,随着气温的升高,便是疯狂。劳役本身就没有办法像是山地兵一样的装备,又加上重体力劳动,即便是一再宣称说是要注意蚂蟥,可是劳作的时候一身血气翻腾,一群人便是将周边一大片的蚂蟥都吸引过来。
在血肉面前,就算是涂抹了简单的草药,也支持不了多久,许多劳役被蚂蟥叮咬,懂一点的会用熏,会用盐涂,但是不懂的劳役一旦直接上手拉扯……
后来就每天开工的时候,都会点燃一堆用来熏虫的篝火,用来驱散蚊虫和蚂蟥,有一些效果,但是在烟雾覆盖不到,亦或是比较稀薄的地方,还是有不少劳役中招,不仅是失血,还容易沾染病菌生病。
没有特定的消炎药,只有草药。
而一般的草药,对付炎症,尤其是急性炎症,往往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避免不了的伤亡,也就产生了。
这样的死亡,比爆破的事故还要掉士气。
因为伤患的整天哀鸣,也使得那些没有受伤的劳役心中怯怯,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劳役来说,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些伤患是因为细菌真菌的感染而导致的死亡,看到这些病患因为发热而导致出现幻觉幻语的情况,大多数的劳工都很容易的将其认为是沾染了什么诡异事件,亦或是被什么下了降头,被什么蛊虫上了身……
而工地里面的军侯司马什么的,即便是清楚真实情况如何,但是要破解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也很是麻烦,这些劳役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以地方话叽叽咕咕,总不能说每天上工的时候发一个口衔,亦或是发根布条将劳役的嘴巴困上罢?
于是这些情况被上报到了徐晃之处。
徐晃也有些头疼。
后来徐庶知道了,便是发来了书信,书信上面就些了几个字,『五方上帝可安魂』。
再后来,五方上帝教的道士就来了。
首先寻找了墓地,看风水,查墓穴,定位置,下葬的时候做了一个**会。别说,等法会一做完,一切都消停了,既没有到处乱传的消息,而且那些依旧还是负伤,未必能活下来的伤员也不整天胡言乱语了,清醒的时候还能交代一下后事什么的……
墓园向着道路,不封不丘,只在地面覆盖石碑,写上了死者的名字,没有名字的,就写个平日里面的称号,在最前方有个五方上帝教的五个牌位,有石头打造的香炉,四面则是移植了些树木,再配合远处的青山绿黛,别说活人看着了,死人躺着都觉得满意极了。
五方上帝教的道士说了,这是他们的『专业』,这块地呢,虽然不说是最好的,也未必能够让后世什么福泽绵延,大富大贵什么的,但是至少让死者安息,平静安魂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其实这也不算是完全毫无道理的迷信,墓地选择若是阴冷潮湿之地,未必真能养出什么僵尸来,但是有可能养一堆的真菌细菌毒蛇虫豸,然后等每年后人清扫坟墓的时候,轻的被虫咬,重的沾染什么不知名的病菌……
所以五方上帝教的这个道士也不算是完全没水平,只不过是因为不太懂官场上面的一套,所以被排挤到了穷乡僻壤之处,
虽然给与了劳役死后的慰藉,但是并不能完全阻止劳役在修建道路架设桥梁时候的伤亡,到了后面徐晃甚至开始在劳役队列当中专门派了兵卒,专人负责盯着安全方面的事项,在每天早脯和晚上收工的时候,专门针对发生的事情进行宣讲,多多少少算是让伤亡率没有继续往上升。
道路一点点的延伸,扩大。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这些可能上百年,上千年没有人烟的森林就会轻易的屈服于人类之下,在夏日到来之后不久,蚊虫的数量便是急剧攀升,然后疫情出现了。
若是后世来说,对付因为蚊虫产生的疟疾,是有一整套的方案的,可问题是在大汉,除了斐潜本身可能对于疟疾有点印象之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知道疟疾因为什么产生,又是需要怎样的治疗。
若是按照封建王朝习惯的做法来说,工期是第一位的,人命则是消耗品,死人甚至比病人要更好,因为病人多多少少还需要人照顾,而死人便是直接要求补充数量就是了。
可是在徐晃这里,他明白这些劳役的价值,并不仅仅是用来铺垫道路的基石,这些劳役当中还有一些是熟练的砖工,木工。从一窍不通的茫然,到熟练上手,算得上是半个工匠,期间的差距有多大?
徐晃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普通的疾病,便先下令暂停施工,全面的清理卫生,按照之前防疫的办法挖沟渠,撒石灰,烧艾草,洗药澡,饮汤药,可是这套措施对付一般的细菌真菌,确实有些作用,但是对于主要的传播源是蚊虫的疟疾来说,效用就不是很大了。
过了几天之后,某个营地之内的疟疾,开始进入大规模的爆发期。
开始是每天几个人,后来就变成了每天十几个,几十个人,工地上的小卫生棚立刻就塞满了,而且夏日蚊虫的传播特性,使得其他健康的人即便是和病人没有直接的接触,也被感染了。
发病的人日趋增多,有很多人因为体质不佳,加上修建道路劳累,抵抗力很差,死亡率又是再一次的攀升,从开始一两人死亡,发展到每天死亡三四人,随后是七八人、十几人。
因为发疫而死的人,按照要求是不能直接下葬的,必须要进行焚烧,而最多的时候,甚至连焚烧用的木头都来不及等干燥,就是泼上了火油硬烧。
每天不断有新增的病人,也有持续死亡的病人,使得这个劳役工地再次爆发了极大的恐慌,表示进山是触犯了山神的谣言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谣言』,毕竟确实那些最初的感染着,就是进山开林修路的劳役。
工地里面的士气不断低落,就像是到处都有恐惧弥漫着。
负责工地的军侯司马,有懂一些的,遵照徐晃的指令,对于劳役进行安抚,调整工作持续,推进疫情控制,而有些毛躁的,即便是拿到了徐晃的指令,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才是对的,毕竟劳役死的是劳役,工程进度能完成功勋才是自己的。
原本稍微缓和了一些的矛盾开始激化起来,等徐晃接到了信息之后才发现,有的地方已经是很严重了。
工地里面的劳役和兵卒发生了争执,认为兵卒都是要让他们送死,进而引发了更大的骚乱,在疫情和绝望的双重恐惧之下,许多劳役最终失去了理智,用铁锤木铲等和兵卒进行了肉搏,许多人因此而丧生……
当徐晃带着兵卒赶到发生暴乱的工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死去的兵卒或许根本不明白昨天还是唯唯诺诺的劳役,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如此疯狂,而那些疯狂的劳役同样也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了当下的局面。
一些劳役逃亡进了山,但是很显然,这些逃进山的劳役绝大多数都会死在原始的山林里面,甚至是尸骨无存。就连徐晃身边的精锐山地兵都不敢在没有任何装备和准备的条件下,孤身进山,更何况这些对于山林原本就掌握不多的劳役?
另外一些劳役则是在事发之后才面对着糟烂的局面傻了,等到徐晃等人前来的时候根本连反抗的**都没有,就像是劳役的勇气和怒火,在发泄完了之后,就剩下了一个空壳,连神志都丧失了。
徐晃皱着眉,看着这些劳役,然后挥手,下令全数斩杀,就地掩埋。
不管是无辜还是有意,这些劳役暴乱的事实摆在面前。
封建阶级的统治,不是用来讲道理的。
可这样一个工地,从兵卒到劳役全数的消失,不管是账面上的还是物理上的,都对于其他的工地有了不大不小的影响,甚至连周边的村寨里面的土着,也开始对于修建山道产生了一些议论。
说是山神的,说是蛊虫的,说是瘴毒的,说什么都有。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徐庶和徐晃商定,只能是暂时的停下往南的步伐,至少先将夏日这一段时间避开,等秋冬之时再继续,同时派人对于新出现的疫情,派遣专门的医师进行研究。
同时,徐庶和徐晃也要确定一点,必须搞清楚是否有他人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