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听见银光中有人十分呆板地说道,“吾等是政法教律政司神光。”
“贫道犹记在衮山城曾被金光呵斥……”
那金光沉默不语。
杨暮客抬头仰望,哪儿还有什么海,哪儿还有什么夕照,绿色的霞光泼洒在天际,一尊方鼎烟火袅袅。再低头,看见的地板是银色与灰色不停流动的镜面,一根根立柱依着九宫阵摆设,柱身上雕刻密密麻麻的经文。不时灵炁一闪而过,无数念头传息四方。手持木牍的石雕在九宫阵中来回穿梭。
短暂的迷茫过后,好似有人点醒了他。他低头一看,竟然还能看见阴间情形,而阳间并未被掩盖,两者相互交错依附,如同凹凸镜正反两面,却一同揉碎在同一空间。
杨暮客感觉自己失去了形体,像是天空中的一束星光,他能看见船中自己麻木不动的身躯,而周围人全都忽视了他的异常。
那野游神侧耳好似听了消息,本来恭敬得体的仪态一转变得冷冽,多了些许跋扈。他随手一道法诀打出,障眼法罩住了大船。船上的人忽视了高层风向飘忽不定的异常。
船上的两个修士看不透这游神的跟脚。但这天人交感之势下,野游神搬着道场前来,但周遭众人无感之情形,已然透出不凡。
游神从衣袍中取出一柄玉笃,又手持一支朱笔,勾画了时间地点。开口对船上两位修士说,“此女子乃本国最后一人,今时今日,她寿数终了。收齐魂魄,本神职责终了。还请二位道友行个方便……”
龙王与值守对视一眼,他们能感觉到高天之上有大能之势,隐去诸多因缘。
船底那小海豚驮着女子回了船舱,小海豚不知船上之事,却感知一股寒意袭来。
那女子躺在水池边,挣扎了几下,一缕幽魂飘出。海豚仿佛听见了无数幽魂咆哮,它左顾右看,瞧不出任何异常。修为尚短,未曾得通阴阳之妙法,自看不见神域阴间之交已经挤满了不计其数前来接引的鬼魂。
“指云间,落青尖之国。定风声,漂吴海之乡。自东南,离乡百七十六载。孙小栗,归乡之时已到。”
孙小栗的幽魂迷茫到清醒,三跪九叩。妖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额头长出片片桃花,通红的指甲半指长短。芳华一瞬,阴间变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好似集市一般,众人笑着迎接新人。深空之上的游神从邪异开始向着神圣转化。
大片桃花雨随风飘落,一株株桃树从神域里拔地而起。
律政司神光降下,杨暮客眼中的船与海全然不见。只剩下那桃林里一株幼苗缓缓发芽。
“蔷国之神听命。”
那游神躬身向神光。
“蔷国之命数终了,尔自此非是罪神。可行福禄之权职,授清灵之恩惠,得庙堂之供奉,香火之祭祀。此处向东,四万六千七百余里,泉分国,梁梁山,山神职位有缺。你可愿意前往?”
游神从胸腔里掏出一枚印玺,印玺飘近前去。“小神愿意前往。”
只见金光分出一缕,那印玺上的桃果印记被抹去,上面的篆文扭动变成了‘泉分’二字。淡淡的山水画被那金光拓印其上。
杨暮客见到那游神乘光沿着炁脉飞驰,下意识地问,“这蔷国所犯何罪?”
“私夺灵炁以孕灵山,塑其山中幼童根骨。”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灵炁既非公物又非私物,其乃自然,何以是私夺?塑幼童根骨,出了修士,天地大改,不是好事吗?小道士心中满是疑窦。遂问道。
“此罪何以降至一国?”
“黎灵宗父子同修大道,本来一段佳话。其父阳寿尽,尸解不成,其子畏惧不前,遂起歹念。入梦蔷国国主,诞下胎儿。举宗门资材,动用国土之力,妄图造就成仙之姿。政法教主笔判官批注,涉人道,扰天道,以至染浊。遂定其逆命之罪。”
“逆命……?何为逆命?”
“不尊自然,不尊纪律,不切实际,以私为公。污全局为私者,是以逆命。”
听罢神光那机械一般的解译,杨暮客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尸身之中。他抬头看看天,星光一片,远眺望海,一片无垠。
杨暮客无声转身,从那龙王和值守之间走过。就在身形交错之刻,他迈出步子脚尖悬在甲板之上。侧倾凑到那值守耳畔轻声说,“自家之事该弄清楚才对。”
龙王也听见了那话,毕竟又不是传音秘法,这大庭广众,三人都非凡人。龙王不禁思虑到这上清门上人是个什么意思?
而胖胖的值守听完嘴角抖动,一脸横肉露出不悦之色。何来自家之事之说?
龙王见其背影走远,挪了一步。低头悄声问,“这紫明道长莫不是知晓什么?”
值守两手揣进袖子,“吾等如何知晓上宗之事?他说是我自家之事,可贫道就是一个狱卒值守,数百年来只是盯着这些罪户。倒是你这龙王,年年海中四处奔走交游,这等事情竟然也不曾知晓?”
龙王捻了捻胡须,“听闻那黎灵宗所传是太一古法,定吾真人曾传法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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