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卜算得了凶卦,便沉默地跟在敖麓身后。
来到楼上敖麓的房间,蔡鹮在外头候着。敖麓把素琴从桌子上拿起来。她对杨暮客说,“罗朝北境战况糜烂,戊堡被击破后,里头只剩下些许遗物。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被入侵的妖精带走了。至于下场,道长应该明白。”
杨暮客皱眉看着那素琴,眨了眨眼。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有怒么?有些,但还勾不起他压抑已久的九成五怒意。有恨么?妖精吃人,这事儿再平常不过。
杨暮客问敖麓,“水师神见着贫道四处打听那女子去向很有趣么?”
敖麓小心翼翼答他,“毕竟这女子倾心于道长。小神不知道长知晓丧信后会不会心境不宁,自是拖延禀报。能拖得一时,便拖一时。”
“若贫道不问,水师神便永不告知贫道此女情况?”
敖麓点头,“大体如此。”
杨暮客叹了口气,“琴给我吧。负了女儿家的心,却还没见着她最后一面。该是贫道修行路上一劫。”
敖麓迟疑地将素琴交给杨暮客。她看不懂这小道士当下的心境。
拿了素琴,杨暮客领着蔡鹮回了楼船顶上的小院。把琴放回房里,有说有笑地跟小楼吃了晚饭,而后又领着蔡鹮回了屋。
屋里蔡鹮抓着杨暮客的手,“少爷可是心疼?”
杨暮客笑眯眯地问她,“你都听见了?”
蔡鹮嘟囔着,“少爷也没背着我说话,自是听见了。”
杨暮客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倾心贫道的女子死了,你怎地比贫道还难过?”
蔡鹮捏着少爷的手指,低头有泪珠落下,“若开始婢子不闹,您跟那姑娘情投意合,青姑娘就不会走了。她死了,却惹得我心伤。似是都是婢子之错……婢子以后再也不闹了……”
杨暮客把蔡鹮拉过来抱着,闻了闻人肉的香味,在她耳畔低声说,“你家少爷我啊……是个没人情没人心的怪物。她死了倒是没多心疼,只是觉着有些事情没了结,心中不舒服。今夜你回外间去睡,贫道晚上要打坐静心。别让别人扰我,便是姐姐差人来唤,也说我在修行。听见了么?”
蔡鹮缩了缩脖子,应声点点头。
目送蔡鹮离开房间。杨暮客没去打坐,掐诀走进阴间,顺着阴风飘出窗外,落在敖麓屋门前。
“劳烦水师神化成本相,驮着我去趟北境。贫道要去了结因果。”
敖麓诧异地看着杨暮客,问,“不知上人要去北境何处?”
杨暮客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北境妖军谁说得算?”
敖麓老实答道,“北境妖军乃是济灵寒川之上顺国妖民,自是妖王白启做主。”
杨暮客点头,“那就去找他。”
听了此话,敖麓老老实实真灵出窍,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条四丈多长的紫龙。
龙女行云脚程飞快,杨暮客骑在龙女前爪的脊背上,轻轻抓着脊鳍。夜色中路过一个个明亮的郡城,越过了罗朝的京都。
期间国神观的护法神还骑风上前查看,眼眸中闪着绿光的杨暮客抽出背后法剑,以剑光逼退了护法神。
敖麓不明背上紫明道长的心意,只是闷声赶路。
杨暮客坐在龙女背上想了许多。他此去的确是给青梅报仇。但也并非出于愤怒。甚至他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去报仇。也许正如他对蔡鹮所言,只是了结一段因果。
越往北越冷,杨暮客的面色越来越白,白到似霜,眼眶中的眼珠子似是碧玉一般,绿得瘆人。那张小嘴儿倒是血红,缩着腮,好像一个病秧子。
因为全身的阳气都去护住了那偷来的人命元气。这人命元气是青梅的,这便是这段因果。
路过一个县城的时候,几只妖精才抓了血食从士人的寨子里逃出来。杨暮客眼中绿光一闪,吹出一阵阴风,那几个妖精被吹得魂消,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翻过几座高山,杨暮客闻到了血腥味,还有妖气。
龙女在罗朝边境弄云,雷声隆隆,传音给妖军驻地。
“上清门紫明道长来访,速速来人迎接。上人要与白启君当面对谈。”
黑风来袭,一只黑熊落下。
“我顺国大营外人不可随意近前,二位且于此地等候。待小的回转禀报。”
龙女眼中闪着金光,张大了龙口喷出香雾,“小小守山妖兽,还不快快去通报。”
黑熊伏地变作黑风倒转而回。
不多时,一条金桥从黑夜深处延伸到了龙女足下。龙女四足抓在金光之上,漫步于云雾之间。进入了白启君的洞天之内。
杨暮客摸着剑刃,薄薄的人皮被割破了,露出了青色的爪子。他抬头看了看好似人间仙境一样的洞天。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在金桥尽头等候。
待龙女走近后,白启掐子午诀朗声道,“白启喜迎上清门紫明道长来访,喜迎敖氏龙女来访。”
杨暮客眼眶里的绿珠子转向白启,“贫道来此是要个交代。礼数便免了。”
这下座下的龙女尴尬不已。堂堂真人以问候礼接见他们两个小辈,紫明是上清高徒自是有端着架子的能耐,可她一个龙族外子哪儿当得起真人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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