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李元儿自己想通了,给家里的老三托了个梦。老三还在尿炕的年纪,话都说不利索。尿了一炕只知道哭。
李元儿的老娘抱着小儿子哄着,“娘的眼睛就是哭瞎的,你还哭……再哭你也瞎了。”
老三就憋着,李元托梦说了什么他都记不得了。
杨暮客跟李元说,“贫道圆了许下的诺言,如今你见着了活人。那贫道便要圆另外一个诺言了。”
李元好奇地问,“你还许了啥诺言?”
“贫道要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一旁的阴差挑了挑眉毛。
李元不解地问,“咋就要把我打得魂飞魄散呢?”
“因为你已经入了邪,走不得正道了。”
杨暮客吩咐边上的阴差去找县里的城隍,让城隍监督除邪一事。再施展七十二变的《束魂定身变》,封了李元的嘴。一个障眼法懵了李元的神魂,领着他去找乡里的土地神。
杨暮客走到一棵大树下的神龛前,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香,点着了插在地上。他当下剩的精力不多,所以就没用唤神诀。土地神闻到香火气钻出神龛,看着一个道士领着一个恶鬼。他赶忙作揖。
“小神不知道长为何来至此地?”
“你们村儿的人成了恶鬼,贫道送过来处决。”
土地神抻着脖子一看,哟,这小子他认得。“这小子平日里是个好的。怎就落得这般下场?”
杨暮客也不答他,“你这村中宰杀牲畜之地在哪儿?”
土地神叹了口气,“道长请随我来。”
黑夜中杨暮客跟着土地神在村子里头逛着,远远看到一个大水车。当下开春还是枯水,水车也不转,跟水车连着的还有一个磨坊。
磨坊边儿上有个小院,杨暮客脚步声在这夜里格外清楚。才走近了,一个手持屠刀的屠户趴在墙上看了看。见是一个道士,屠户灰溜溜地跑回了屋里。
屠户因为长期吃肉,眼力要好些,黑夜里也能视物,再加上积年宰杀牲畜,能见着一些平日里常人看不着的东西。隐约看见了恶鬼的身形,却不见前头带路的土地神。早年修水车的瓦匠说过,若是遇着邪性东西,紧闭门窗,不要应声,等着日出则无事。屠户赶忙将屋里的门窗全部锁死,手持屠刀钻进了卧室之中。
磨坊外头有个石碾,这个石碾经常用来倒挂牲畜放血,带着些许凶性。
杨暮客操控着李元的鬼魂爬上石碾,自缚双手背在身后,跪在石碾上面朝东方。而后杨暮客看了看天象,距离日出还有些时间,撤去法诀。李元低头一声不吭。
县里城隍领着一班阴差乘风而来,杨暮客遥遥作个小揖,那城隍落在地上小碎步快跑到杨暮客面前,躬身施礼。
“小神拜见道长。”
杨暮客打量下身着官服的县丞阴司城隍,这城隍干瘦如麻杆,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好似痨病死的一般。容貌看着约三十啷当,只留了两撇八字胡。
“一点小事劳烦城隍亲至,是贫道唐突了。”
“不敢……”
“城隍大人莫要客气,贫道捉了这小鬼,意欲于此地行刑。但名不正则言不顺,遂请城隍大人断案。”
城隍再次看了看那跪在石碾上的李元。小国县城的城隍权职不足,自然没有天地文书这等器物,但有郡城赐予的副本。只能查询过往,不可做推断之用。
青光自那天地文书的副本上放出,落在李元身上。只是瞬间,李元被碾压成骨肉之泥。血汁淌出,李元生平过往从血汁中提炼而出。
杨暮客侧身不看,不悦地问,“一定要弄得这般让人作呕么?”
城隍正色说,“此法原始却有效。”
行么。杨暮客看着石碾上的肉泥又慢慢恢复成了恶鬼模样。此时的李元身形异化比之方才更为严重,一身蓝皮,小头鸡胸而大腹。
“李元,你可知罪?”
李元嘿嘿一乐。“小民有啥罪啊?”
“吞吃同乡生魂,坏乡土气运。无情无义,癫狂至极。”
“饿了便吃,哪顾得上许多。”
城隍微微一笑,“你包藏祸心已久,如此恶劣行径又岂是你当即所思?只是恰逢天灾,给了倾泻心中怒火的机会。”
杨暮客也瞧着那恶鬼。这李元曾言说没读过书,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当下对答如流,哪有当初呆傻蠢笨之色,这厮乔装本事之好可见一斑。
李元咬牙切齿问城隍,“咱家困顿之时,这些个杂种非但不曾帮忙,还有人落井下石,逼迫咱家变卖祖产。小人得势,趁机报复。有错么?”
城隍手持天地文书副本,高声喝到,“李元,寿十七。生前偷盗,违人伦。死后吞食同乡生魂,毁坏乡土气运。本神官以阴律判你,湮灭之刑。”
这时李元转向杨暮客,问他,“道长不是说让小人魂飞魄散么?这城隍判小人湮灭,跟道长说得不一样呢。”
杨暮客轻轻咳嗽一声,“湮灭,比贫道说得魂飞魄散还要严重一点儿。不过不疼的,你放心。待你湮灭之后,这世上再不存你李元。你过往之事会由阴差尽数抹去,无人记得你李元生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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