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昨天王强来的时候,给赵军家拿了一扇野猪排骨和一个后大腿。
昨天晚上炖了排骨,今天晚上就吃烀肘子。
白水中只加山花椒和少许盐,将肘子烀到脱骨,捞出来趁热切片。
一片片肘子肉码在盘子里,蘸着蒜泥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酸菜炖土豆条汤。虽然只有两个菜,但胜在菜码大,赵军一家五口和解臣、解孙氏、老太太,边吃边唠,有说有笑。
赵有财和解臣喝了口酒,待撂下杯后对赵军说:“今天秦老三让人家给攮了,跑林场卫生室找老董大夫给缝的。”
“呵呵。”
赵有财话音刚落,就听赵军、解臣发笑,赵军更是问道:“爸,你猜谁攮的他?”
“谁呀?”王美兰好奇地问道,她知道自己儿子有分寸,就算跟人冲突,顶多也就是拳脚,绝不会动刀动枪。
“邢三大爷。”赵军说完,赵有财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而王美兰咔吧两下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她听自己儿子提过这个人,但却没见过那老头儿。
“去年来那个二姐夫。”赵军对王美兰说:“就让我和宝玉领狗,去打黑瞎子那个。”
“啊,啊!”王美兰反应过来,道:“他俩是叔侄儿。”
赵军这边刚一点头,老太太接茬问道:“小啊,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不是搁那秋子岭下头压窝棚那个?”
“对,对。”这回轮到赵军好奇了,他忙问道:“江奶,你还认识他呢?”
“听你江爷说过。”老太太道:“那死老头子可不是物儿了,他抢过你江爷好几回炸子呢。”
赵军:“……”
“自己搁山里住,越住越倔。”这时赵有财插话道:“那年老胡家二丫头,跟邢智勇结婚前儿,我看着过他。那时候还能说几句话。完了今年我捡二黑前儿么,碰见他,我跟他说话哈,他都不搭理我。”
“哎?”听赵有财这话,王美兰问道:“他都不跟你说话,那后来你咋把狗放他窝棚了呢?”
“啊……”赵有财被王美兰问的一愣,这话他没法往下接,总不能说我一提我儿子,他就搭理我了吧?
“那啥嘛……”赵有财道:“后来唠两句就熟了呗。”
“那还行呢。”老太太接过话茬,撇嘴说道:“他那人独性,还小脸子,哪句话说不对就动手。啊……”
说到此处,老太太转向赵军道:“你以前总提三大爷、三大爷的,我还寻思谁呢,整了半天是他呀?”
“呵呵。”赵军呵呵一笑,跟老太太解释道:“我俩也是通过我老胡大爷的二姑爷,跟他认识的么。”
“哎?”王美兰听几个人说的热闹,强行参与进来,问道:“这人是咱们这儿的吗?以前我咋一点没听说过呢?”
“他打多暂就是老轱辘棒子了。”老太太道:“那是六几年了?他媳妇、孩子死了,他就上山了。”
说完这句,老太太又补充道:“他搁秋子岭那头是一霸,可特么恶了。”
说着,老太太把筷子一点,道:“那是哪年来着,咱们几个采山去,看着老徐炮让人打了,闺女你记着不得?”
“啊!啊!”王美兰咔吧下眼睛,猛然想起一事,忙点头道:“我有印象,那年我跟我老婆婆,还有你、老齐嫂子,咱一帮人上山撸五味子,回来前儿碰着老徐炮了,我记着清楚的,他那两边脸蛋子都让人打的苍起来了。”
五味子是味不错的药材,有补肾宁心之功效。每次取十几粒泡水,可治失眠、脱发。
靠山吃山,林区的女人就这样,开春采山野菜,秋天采蘑菇、打山梨……
采山都有遇到熊瞎子的风险,所以采山人需结伴前往。沿途大家说说笑笑、呜嗷喊叫,能提前惊走山牲口。
至于王美兰说徐长林脸被打苍了,其实就是打肿了。而且两边脸蛋子上都是巴掌印,一看就是让人抽的。
“对,就那次!”老太太道:“就是让那老头给他打的,我是听他们那些山狗子下山说的。这俩人因为一个狍子干起来,让邢老三给老徐炮骑底下一顿大嘴巴子。”
“啊……”听老太太讲说往事,赵军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初自己和徐长林去猎猞猁,需要在山里找小宿。在去之前,徐长林就说要去邢三那里借宿。可看朋友,谁不带东西啊?
尤其那邢三住山里,窝棚里啥都没有,能给拿点冻干豆腐、冻大豆腐,那都是好东西。
可徐长林什么都没拿,后来赵军到老徐家,从老徐太太口中得知,在徐长林出发前,她是给过徐长林钱,让徐长林给邢三买东西的。
但即便如此,徐长林也没给邢三拿任何东西。甚至在路遇邢三后,徐长林是借赵军和邢智勇的关系,才在邢三的地窨子里赖了两天。
当时赵军看不明白,现在听老太太一说,赵军才想得通。
“那他们今天时因为啥呀?”这时的王美兰,终于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道:“咋还动上刀了呢?”
赵有财看向赵军,他也好奇这个问题。
等赵军把事情原委一讲,解孙氏最先评价道:“这老头子真厉害。”
众人闻言纷纷向她看去,那邢三的所作所为似乎不值得夸赞吧?
而此时的解孙氏,她由衷地佩服邢三。在日常生活中,解孙氏也是个霸道的人。但她的霸道,在外靠拳脚,在家靠毒药。
解孙氏也清楚,自己的拳脚只能应付一些妇女,或者类似张来宝那样的。她平日在屯子横行霸道,主要是因为解忠厉害。
至于耗子药,那就更不用说了,全凭儿女们孝顺。
再看邢三,一个干巴小老头面对一老三少,竟然捅跑了一个、吓跑了仨。
听说邢三、秦强是因为抢地盘而动手,赵有财略一思索,道:“老林头儿那片山场,属实不错呢。”
“爸,你也知道啊?”赵军问了一嘴,他上辈子是打围,但他是小辈,跟这些人又不是一个路子。
“嗯!”赵有财端起酒杯道:“他那冬天有大皮,开春有黄泥岗子能药鹿,正经不错呢呗。”
下盐窝子药鹿,首先得选在马鹿的活动范围之中,其次必须得是黄泥岗子才可以。
如此说来,那片山场还真是发财的好地方。但来年开春,赵军不打算药鹿了。
今年是为了王美兰,才尝试着去弄鹿心血。现在王美兰身体状况挺好,赵军就没了那个念头。
倒不是赵军心慈手软,只是药鹿无差别的,尤其四月末、五月初还是母鹿怀胎的季节。其他人选在那个时候药鹿,公鹿割茸、母鹿刨胎。他们取出来鹿胎先用酒泡着,然后再熬成膏拿去卖钱。
这个就比较残忍了,以前是为了王美兰,但以后赵军是不打算这么干了。
“儿子!”这时,王美兰忽然想起一事,对赵军道:“你明天下山,想着买两包干粮哈。”
说到此处,王美兰又补充道:“要他们使花花纸包着的。”
“嗯?”赵军闻言一怔,问道:“妈,要那个干啥呀?”
王美兰说的干粮,其实就是点心,像什么槽子糕、长白糕之类的。
而纸包纸裹的,其实跟散装的都一样,加那么一层包装纸,要贵三毛钱呢。
“今天就礼拜四了,礼拜天你爸他们休息,咱不得跟人家老马家过礼么?”王美兰道:“你明天买回干粮,我后天去看看你刘姨,还得麻烦她跑一趟呢。”
赵马两家这个周日过礼,这事儿两家人谁都知道。但也不能是赵有财、王美兰过去,招呼人家来家里吃饭那么简单,。
按照老规矩,得是媒婆提前去老马家知会一声,第二天媒人再去帮赵家接人,带着马家人一起过来。
而之前,解孙氏把刘铁嘴给得罪了,差点导致刘铁嘴职业生涯提前结束。
虽说惹事的解孙氏,但她毕竟是赵军家的客人,谁也不敢保证刘铁嘴会不会记恨。
要不说呢,这年头不能得罪媒人,就赵军结完婚,下面还有俩妹妹呢。而且大多数人也想象不到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王美兰还指着刘铁嘴给自己大孙子介绍对象呢。
“啊!”赵军反应过来,忙道:“行,妈,明天我买两包……”
“买什么买?”赵军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她对赵军道:“小啊,不用买,我明天上她家去,我跟她说。”
“别的,婶子。”王美兰一听,连忙安慰老太太道:“也没多少钱的玩意,咱也没少麻烦她刘姨。”
“什么没少麻烦。”老太太道:“肉啥的,她都没少吃了,我看她还敢拿把是咋的?”
“婶儿啊!”谁也没想到,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解孙氏拦了一嘴,然后她对解臣说:“小二儿,明天你跟你哥去,糕点啥的,你花钱买哈。”
“嗯?啊!”解臣被他妈说的一愣,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关键是他妈冷不丁来的这么一句,让解臣有些惊愕。
“不用!”王美兰急道:“让小臣花什么钱呢?”
“让他花吧。”解孙氏呵呵一笑,对王美兰道:“妹子,你跟那媒婆定完了咱家赵军的事儿,你再提提咱家小二儿。”
当初得罪完人,现在的解孙氏可是后悔了。
王美兰没敢第一时间答应,而是看向了老太太,问道:“婶儿啊,他刘姨不能还生气呢吧?”
“不能。”老太太道:“那天去说宝玉的事儿,我看她挺乐呵。”
“那就行。”听老太太这么一说,王美兰心里有了底。
……
第二天,也就是1987年11月20号,星期五。
王美兰一早就起来,拿着小本坐在外屋地里,使赵娜不要的铅笔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直到赵有财从东屋出来,走到王美兰身旁,歪头看了一眼,道:“至于整这么大扯吗?”
“咋不至于?”王美兰把小本一合,往兜里一揣,眼睛瞄向灶坑里跳动的火焰,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有劲儿不这时候使,我留着干什么?”
说完,王美兰转头瞪向赵有财。
“那你快使吧。”赵有财被王美兰瞪得心里发毛,慌忙推门去上茅房。
等赵军、解臣起床,已经将近五点了。俩人收拾完,王美兰已经起锅往外捡干粮了。
今天早晨,赵军家吃酸菜篓子。
玉米面里头包酸菜馅,一点肉都没有,但只要包馅,在这年代的林区就是穷人乐。
但王美兰蒸这个纯是想这口了,她蒸的酸菜篓子里面虽然没有肉,但搁了不少荤油。再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酸菜篓子地捡到盖帘里后,王美兰喊赵军道:“儿子,把这锅给你解娘她俩送去。”
“我去吧,婶儿。”解臣连忙过去,说道:“我正好问问我妈,用不用给她带点啥。”
“那行。”王美兰拿过一个高粱杆扎的盖帘,盖住盆口才对解臣道:“小臣快跑,要不该凉了。”
解臣笑呵地答应一声,抱着盆就往外跑。在他走后,王美兰开始蒸下一锅酸菜篓子。
在将干粮放入锅中后,王美兰擦了擦手,进屋来找赵军。
此时赵军、赵有财爷俩正在西屋炕上喂熊、逗猞猁呢,眼看王美兰进来,从兜里掏出小本,打开夹铅笔头的那一页,随手将她写字的撕下来递给赵军。
“哎呦我的妈呀!”赵军看了一眼,不禁看向王美兰,道:“买这么多东西呢?”
“啊!”王美兰伸手往那纸上一点,道:“儿子,你就按妈写的买,只能多,不能少。”
“啊,行。”赵军又往纸上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他们这一代的男人,都不擅长购物。一买东西,心里就打怵。
所以,赵军冲王美兰苦笑道:“妈,要不你跟我俩去得了。”
“我去不了。”王美兰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握在身前,道:“家里这么多事儿呢,我咋走啊?”
“哎呀!”赵军轻叹一声,道:“那行吧!”
赵军话音刚落,东边那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惊的三人齐齐抻脖向外屋地望去。
“哥!哥!”赵虹一路向西屋跑来,这小丫头起来自己穿的衣服,棉裤上的背带都没系,啷当着就过来了。
“这是干啥呀?”离门最近的王美兰一把抄起赵虹,将其放在炕上,拽起棉裤前的兜兜和裤腰上的背带,道:“你起这么早干啥呀?”
赵虹没理王美兰,而是冲赵军伸出小手,喊道:“哥……”
“唉呀!”赵军伸手,大手握小手,问妹妹道:“妹儿啊,你要干哈呀?”
“哥!”赵虹看向赵军,说道:“别忘了给我买头绫砸!”
“啊……呵呵。”赵军先是一愣,而后呵呵笑道:“放心吧,哥忘不了啊。”
“这孩子!”王美兰也不给赵虹系背带了,问道:“你还睡不睡了?”
“不睡了!”赵虹指着门口,道:“我小妹儿也起来了。”
“哎呦我天呐!”王美兰把赵虹往赵有财怀里一推,道:“你给她把背带系上。”
说着,王美兰急匆匆地往东屋走去。
赵有财笨手笨脚地给赵虹系着背带,嘴里说道:“二闺女,就一个扎头发的,咱还至于不睡觉吗?”
“爸,那个可好看了!”赵虹比划着对赵有财说道:“我跟我小妹扎头发用。”
“啊!”赵有财闻言,转头对赵军道:“听见没有,今天必须得给买回来!”
赵军:“……”
眼看赵军冲自己翻白眼,最近发了一笔横财的赵有财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玩意多少钱呐?”
“那倒不贵。”赵军道:“一卷儿也就块八毛的。”
赵军也不知道那玩意到底多钱,但想来不会太贵。
“啊……”赵有财身体往旁一侧,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来,从中抽出一张两元的纸币丢给赵军,大气地道:“买两卷子,给这帮丫头扎去吧。”
赵有财话音刚落,就见赵军拿过钱就揣兜了。
赵有财脸一垮,回头对赵虹笑道:“没事儿,二闺女,爸有钱,爸给你买。”
“爸,你真好!”赵虹一把搂住赵有财脖子,顿时赵有财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还得是我二闺女,就是跟她爸好。”
赵有财说的不像好话,但赵军还感觉挺有意思。
而下一秒,赵虹松开赵有财脖子,说道:“爸,你上次还说你挣钱了,你就给我和我小妹买布娃娃呢。”
赵有财:“……”
兄弟们,今天就这一章了,今天存秋菜,捣腾土豆了,我晚上饭还没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