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界域内的气氛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但也有几处地方还是和以往一样,与世隔绝。
收容败兵俘虏的军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此时营地中还关着大约三千余人,已经扩建了两次,才算没那么挤。关在这里的有许家私军、岳麒麟旧部、徐离嫡系,以及零零星星抓回来的官军。
营地中因出身来源不同,自然而然的就抱成了几个小团,然后许家私军和各路官军互相看不上,两派虽然住在同一边,但也泾渭分明。
此时许家私军和岳麒麟旧部大部分都已经投降了卫渊,剩下这些则是死守大义名份不放的,一个个心高气傲。但他们又难改大部分同僚已经投降的事实,于是一起被其它官军看不起。
错综复杂的关系下,还有一个特别清晰的派系区别。
营地的另一头还有几百人,什么来路都有。这些人全都是已经开口投降了的,以往投降后立刻就会被接走,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表示愿降后好几天都没有动静。
不肯投降的人自然将这些投降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动手狠揍他们一顿。但是看守们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只要双方有冲突,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站在投降派那一边,根本不听死忠派说什么。
此外营地里上风上水的好地也都给投降派住了,四五百人住的地方比余下三千人的地方都大。
死忠派自是愤怒得无以复加,见到投降派就是冷嘲热讽,各种谩骂。骂来骂去,无外乎等朝廷大军一到,他们这些从匪的必无好下场之类。
这一日双方在营地中央相遇,几十名死忠派嘴中又不干不净,投降派的自是恼怒,当即骂了回去,双方推推搡搡,眼看又要大打出手。
这时营外突然蹄声如雷,数十骑战马直冲入营地中央,为首骑士不由分说,当头一顿马鞭,把死忠派抽散。
营中的死忠之人全都从营帐中走出,聚在一起,冷冷地盯着骑士,眼神如欲吃人!
要炸营!
那骑士夷然不惧,只当他们不存在,命人把所有投降的人召集到营地中央,列队站好。
他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放声道:“你们这些家伙运气倒是真好,刚投降就有新衣服穿!以后你们都是我的部下,谁敢给老子丢脸,老子就抽谁!来人,发军服!”
此时无论死忠派还是投降派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回事。
几名骑兵打开带来的箱子,取出一套套崭新的军服发到投降派手里,那骑士鼻子忽然动了动,吩咐道:“一会先带这些家伙去好好洗一洗,别臭哄哄的就穿新军服。”
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且住!”
骑士转头一看,就见死忠派中走出一个七尺汉子,威猛彪悍,他指着军服,厉声道:“这不是我大晋的官军军服吗?你们这是真要造反?!就不怕灭九族吗?”
那骑士一脸冷笑,道:“晋王已经封界主为定西节度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员!我们现在可是在朝中造册记载的官军,而且还是边军!不穿军服穿什么?倒是你等屡次跟节度使作对,这才是造反!就不怕灭九族吗?”
那威猛大汉听得一脸呆滞,只能道:“你骗人,这,这不可能!”
此时死忠派中忽然有人冲出,扑通跪下,连声道:“我等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我等愿降!啊,不对,是愿为节度使大人效力!”
那骑士一脸鄙夷,道:“大人现在军中员额有限,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们现在才想降,晚了!”
他呸了一声,扫了眼众人,讥道:“一群废物,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投降派此时捧着新军装,一个个就如想要开屏的公鸡。
破碎之地边缘。
一支商队出现,正沿着时有时无的道路缓慢前行,商队中的十几辆货车满载货物,都很沉重,车轮时不时就陷进泥泞,需要车夫护卫们合力才能推出来继续前行。
这些货车一看就很普通,自带减重阵法聊胜于无。
商队前方出现了一处关卡,旁边是营帐,驻扎了上百官兵。远远的看到商队,关卡中的官兵就挥动武器,示意他们过去检查。
商队主事是个中年男人,来到军官面前,先塞了个钱袋过去。
那军官掂了掂钱袋,收了起来,然后道:“不知道郡守大人有令,所有商队一概不得北行吗?”
“可小人听说商路已经开通……”中年男人又塞了一个钱袋过去。
军官脸色稍缓,道:“想过去也行,得缴过境税。”
商队管事心就是一沉,道:“税是多少?”
“车上的货留一半就行了。”
商队管事大惊,失声道:“军爷,这可不行啊!这些都是小人的身家性命……”
军官脸一沉,“别不知好歹!不交的话,老子索性把你们全都砍了,然后往荒野里一扔,就说是马匪干的,谁能知道?”
商队主事气得双手发抖,可是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兵,又说不出话来。他一口气上不来,仰头就倒。
手下们急忙扶起,七手八脚的救治,好不容易才让他回了一口气。
这时地面震动,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出现,直奔关卡而来。看到这些人,军官脸色大变,刷的一声抽出了腰刀!
百骑骑兵停在关卡前,一名骑士居高临下看着军官,就是冷笑:“敢在我战天帮面前拔刀,是不是……”
当的一声,骑兵首领抬起长枪,照着那说错话的骑士脑袋上就敲了一记。
那骑士吃痛,这才省悟,赶紧改口:“我等是定西节度使麾下的撼山铁骑!敢在老子们面前拔刀,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回头对骑队首领正气凛然地道:“大人,我看这些官军来路不正!要不先抓回去审审?”
骑队首领点头:“现在不少马匪改扮官军,这些家伙武技稀松,不堪一击,说不定就是马匪扮的!”
那军官敢怒不敢言,只得把腰刀收起,赔笑道:“我们是奉袁大人之命在此设卡,盘查不法,非是马匪!”
骑兵首领冷道:“有什么证明?”
军官忍气吞声,拿出公文和腰牌,递了上去。
骑队首领扫了一眼就扔了回去,道:“谁让你们在这里设卡的?”
“自然是袁大人的命令。”
“没有节度使大人之令,谁也不能设卡!”骑队首领声色俱厉。
军官战战兢兢的道:“可是……这里不是节度使大人的地界啊!”
骑士首领一怔:“是吗?”
旁边骑士拿出地图看了看,道:“还真是。”
军官刚松了口气,骑士首领向商队一指,道:“那支商队有点可疑,我看他们象是赵国探子!来人,货物没收,人全都带走,回界域好好审查!”
军官大吃一惊,道:“大人,这支商队是我们先拦下的!”
骑队首领脸就是一沉:“是我先看到的!”
片刻后,商队穿过了关卡,在骑士们押送下一路前行,直到再也看不到关卡。
骑士首领便停马,道:“你们沿这条路一直往前,大约再走三天就能到界域了。”
商队主事震惊,道:“不是要押我们回去吗?”
骑队首领笑笑,道:“我们节度使的地盘上没有关卡,也没人能随意抽你们的税,收你们的货。赶快走吧!”
商队主事千恩万谢,屡次想塞钱未果,这才无奈离开。
骑队首领看着他们走远,然后取出一个面具带在脸上,道:“走,我们去把那关卡端了。”
“那些官军怎么办?”
“一并抓了。听说袁大人清贫,正好让他多吃口空额。”
曲柳镇。
镇口守卫的几名官军打着哈欠,很是无精打采。这里天色昏黄,湿气极重,疾病横行,人住着相当不舒服。
据说北方界域扩大的话,这边的天气就能好些,这些官兵就都暗中盼着界域能早点覆盖过来。
此时地面又开始震动,官军们已是惊弓之鸟,立刻摆好逃跑姿势,然后才举目远眺。
就见大路尽头出现了大队骑兵,人雄马壮,旌旗如林,气焰涛天!
守军觉得好像有点眼花,仔细揉揉眼睛,才发现来的骑兵没有面具,穿的都是西晋军服。
上千如狼似虎的骑士轰轰隆隆的进镇,守卫官军这次倒是没有逃,但也不敢拦,都躲得远远的偷偷观望。
大队骑兵一路开到郡守府门前,卫渊才从骑队中走出。
旁观众人就都倒抽一口冷气,竟是新任节度使大人出巡!
卫渊举手,还没等敲门,郡守府大门就打开了,几名府衙的大小官员已经在门后列成了两队。
卫渊摘下手套,连同马鞭交给旁边随从,看看众官那一张张谄媚的脸,点头道:“还算懂事。”
众官一个个笑逐颜开,与有荣焉。
卫渊带着杀气腾腾的众将,从正门迈进了郡守府。
片刻后,郡守衙门的会客堂中,卫渊居中而坐。
他左手边是崔聿、徐意、王语等世家子弟。崔聿现在领总兵,正五品,与袁清言同级。王语是副总兵,徐意总管节度使府内文事,都是从五品,比袁清言低了半级,但比屋中其它官高多了。
袁清言坐在右手边首位,此刻脸色自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下边一众官员则是心中惴惴。
卫渊端起茶碗,用碗盖撇了撇茶叶,轻啜一口,方才转头,望定袁清言,嘴角含笑,面带亲切,道:
“小袁哪,初次见面,家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