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呼刮,吹在身上如刀子一般,生疼生疼。
王守仁恍若未觉,漫步在这荒凉之地,任凭寒风肆意……
少时翻开圣贤书,他便立志要做那圣贤,别人做得,何以他做不得?
读儒家经典,参道家思想,潜心佛学,格物致知……
什么是理?
什么是道?
大道真理究竟是什么?
存天理,灭人欲?
不,这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王守仁痛苦而又纠结。
灰蒙蒙的天,
寒风冷冽,扬起他的长发,在眉间荡起涟漪,那临近不惑之年的脸上,却写满了困惑……
他读了许多书,明了许多理,亦走了许多路,近两年他更是远离世俗尘嚣,洗涤己心,看世间万物……
然,他悲哀的发现,好像自己离大道真理越来越远。
它就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可它又远在天涯,似乎穷尽一生都难以触摸。
‘我要如何才能得到你!’
王守仁无声咆哮,散乱发丝飞扬,几欲癫狂……
“仁、义、礼、智、信;大道无为;自净其意……”王守仁如走火入魔一般,不停念叨着三家之言。
好近,好近,我就要触碰到它了,我就要得到它了……王守仁不自觉加快步伐,好似大道就在眼前,触之可及。
他伸手去触,去得,去追逐……
他步伐越来越快,逆着寒风奔跑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近了,又近了,就要得到它了……
突然,白光大作,亮银色的光芒乍现,把整个世界照亮,照的透亮。
“轰隆——!”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骤然响起,振聋发聩,王守仁一个颤栗,立定当场。
“轰隆……!”
又是一个炸雷,继而,轰鸣不断,电光频闪……
王守仁凝眸看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大道真理。
看到,即得到!
他,凝视着理,理,凝视着他。
那是一汪水洼,结了层薄薄的冰,那上面,铭刻着道,记载着理。
王守仁静静望着,痴痴望着……
许久,许久……
他笑了,
轻轻的笑,酣畅的笑,释然的笑……
“我找到了,我得到了,我知道了……哈哈哈……”
笑声狂放。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是灵魂的升华,是人生的超脱。
金钱,权力,名望……在其面前不值一文。
这是来自灵魂的顶尖极致享受。
良久,
笑声停歇。
“内求诸己,不假外物,吾性自足,不假外求……”王守仁自语,嘴角荡起欢愉,“心即理……。”
…
屋檐下,诸氏遥望远处,满心焦急。
“这冬天打雷,莫不成还会下雨?”她来回踱步,“这大冷的天,若再淋一场冻雨,怕是……会生大病的啊。”
她急得不行。
取来蓑衣,撑上伞,诸氏出门去寻丈夫,然,刚出家门,就迎面碰上了回来的夫君。
“快回家,看这天,估摸着要下雨啊!”诸氏慌忙说。
“嗯,好。”王守仁笑着点头,“东西收拾好了没?”
“还没呢。”
“我帮你一起收拾。”
“好……好的。”诸氏有些诧异,抬头惊奇地看了眼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不知怎地,她觉得今日的夫君很特别。
具体哪特别她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没来由的有这种感觉。
夫妻多年,也算是相敬如宾,不过丈夫素来性格跳脱,她几乎从未体味过温柔,可在这一刻,她品味到了。
汩汩暖意在心间流淌……
“夫君,你……”
“怎么了?”
“没什么。”诸氏竟有些无措,好一会儿,低低道,“可以不急着走的。”
王守仁笑道:“这两年跟着我受苦了,回去吧。”
“夫唱妇随,妾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诸氏说,话出口的一瞬间,她有些后悔,转而,就又坚定下来,“妾听你安排。”
“听我的…,咱们就回京师。”
诸氏更诧异,讷讷问:“你不……不追求圣贤之道了?”
其实,她并不看好,甚至从未抱过希望,可她也知道夫君有多执着。
王守仁轻笑道,“如此这般,可做不了圣贤。”
诸氏默然叹息,问:“你……甘心吗?”
“为何不甘?”
“追求这么多年的理想,就这么放弃了……,不觉得遗憾吗?”诸氏问。
王守仁好笑道:“我可没放弃。”
诸氏一惊,又扶额:糟糕,怕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见妻子这副表情,王守仁开口解释:“我找到它了。”
“它?”诸氏讷讷,她隐隐明悟,却又吃不准。
“嗯…,你是想问名字吗?它有很多名字。”王守仁温声笑道,“我也为它取了个名字,你想不想听?”
诸氏点头,问:“什么?”
“一。”
“一……,”诸氏追问,“是一二三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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