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念成诗忆锦年 第十七章 君心我心终不悔（1）

素楝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这已经是连着第四个晚上了，窗外的月亮是圆的，可是对自己来说，现在是月圆人散。

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算起来，从虞槿离开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一开始她是不担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虞槿会处理好一切的。慢慢地，她心中有些犹疑和担心，但是她还是选择说服自己保持镇定，因为自己身体未愈，贸然出去便是给他添麻烦。再后来，她的耐性已经快被磨光了，她天天盼着能出去，就算是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有些事还是得试试才知道。可是猗猗和芸香还有刘阿婆看得实在是太紧，自己找不到机会溜出来。她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再后来，吴菡送来的婴琏让她内心彻底崩溃。她不曾告诉虞槿那紫玉对于她的意义，但是他肯定知道。如果不是十分危急，那婴琏又怎么会到其他人手中？

她也曾怀疑那玉不是她的那块，但是除了颜色，形状、材质，包括系绳都是一模一样。若说世上还有两外一块这样的玉，那未免也太过巧合。况且自己那玉其实平日里也并不总是紫色的。吴菡手中的那块，除了发出光是淡淡的微黄，别的都完全一样。她想定是生了什么变故，所以紫玉才变了颜色。如今婴琏回来了，虞槿却不见了。她很着急，也很担心，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任性。刘阿婆、还有下落不明的瑰云和封过，或许他们命运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这里不是琼花殿，也不是清嘉镇。她也已经不再是西海灵岛那个无忧无虑的素楝，也不是那个身边有珠珠和大熊、身后有阿婆和张爷爷的“念念”。

她长大了，不能总是躲在别人身后被保护，她也要学着去保护别人。

这几日，华琮将吴菡看得死死的，时时在身边嘘寒问暖，几乎寸步不离。素楝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吴菡说话。她知道吴菡有很多事情没告诉她，她知道吴菡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刘阿婆就守在门外，就在这几日，刘阿婆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素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让她操心了，她不敢问。她潜意识知道，自己认识的刘阿婆，可能和眼前的刘阿婆不一样。有些事情，她心里知道，但是若真的摆在面上，她怕自己不敢面对。

瑰云和封过到底在哪里，虞槿到底在哪里？原来分开才知道，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安心。她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拿到那婴琏，亲自出去找虞槿和瑰云。她再不想瞻前顾后，她再不想犹豫不决，前怕狼、后怕虎，从来都不是她岑素楝。若是要受苦，她要和他们一起。若是生便一起生，若是死那便一起死。此行前去，道路艰难，但是想到他们是共患难，心里也会比现在踏实。下定决心不再坐以待毙之后，她觉得这饕餮山也没那么可怕，自己也不再那么的孤单。她将头伸出窗外，外面依旧是一轮满月，将这饕餮山照成了玉山仙境。可谁又能想到，这里埋藏着这么多不安和无奈？

不过，最近她好像有些习惯这满月了。至少月亮是圆的，不是吗？她摩挲着脖子上的桃木护身符，它不像紫玉那样永远捂不热，无论何时都那么亲切温暖，就像，就像虞槿。而这护身符，慢慢地好像和自己成为了一体。自从戴上它，感觉也不再那么昏昏沉沉，身体也并无任何异样。她有点相信，护身符原来真的可以带来平安。

素楝决定明日亲自去问华琮要回紫玉，那是虞槿的东西。她也知道，虞槿的失踪和华琮脱不开关系，但是她实在不忍心再加重吴菡心中的怨恨。这几日，吴菡每每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愧疚。她早已被这该死的命陨磨光了那少女的明丽，素楝不想再让她心灵蒙尘，她想做吴菡最后的自由园地，所以她不能给她任何压力。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是华琮的错。

素楝没经历过太多爱恨情仇，但是她却好像天生很懂。她看出来，吴菡心中的恨意最后可能会变成砍向自己的利刃，但是她也理解吴菡，她不得不恨，不能不恨。

夜渐渐的深了，月渐渐的更亮了。素楝想好明日要做的事情，终于睡着了。

这样的夜里，睡不着的岂止素楝一人？吴菡也没睡着。

她和衣而卧，华琮睡在屋内地上的软垫上。有时候吴菡也会想，他这是何苦呢？她后来才知道，他是妖界的丹粟王，未来的妖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上有父母疼爱，下受族人敬重，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属意。他是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他这辈子也不配得到原谅。但是……

每当她心中生出“但是”二字，就会对自己多一点恨意。

但是他对她是真的好，他害了刘炽，但是他从未伤害自己。他为了自己和母亲闹翻，他为了自己，对自己父亲的有求必应……但是，他害死了刘炽，甚至更多的人……

到后来，当她稍微忘记刘炽一点，当她多看华琮一眼，她会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错在那天，她为何要多管闲事，将伞借给这个人，让他认识了自己。若是他不认识自己，那也不会认识刘炽，刘炽也就不会死。自己只怨怪华琮，而最初一切却是因自己而起，这对华琮是不是也有一点点不公平呢？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吴菡恨开始自己，恨自己遇见了华琮，恨自己的“但是”，恨自己没办法全心全意恨眼前这个人。失去刘炽的痛心和对刘炽的歉疚，像一块越来越大的巨石，压得她无法呼吸。而这些歉疚最终也转化为动力，让她可以继续恨华琮。自从得知真相，吴菡常常会想，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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