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这,这可如何是好?”何沛之听的身躯一抖,涩声问道。
“没有其他办法了,咱们一起去找尚书大人吧。现在只有尚书大人出面,或许还有几分转圜之机。”为首官员叹道。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顿时齐声道。
“大人说的有理,同去,同去......”
韩度正在看着大夫给黑子换药。
其他两人伤势要比黑子轻的多,身上连血迹都没有,也就是吃了点皮肉之苦。回来之后,顿顿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再休息一天,便又生龙活虎的去干活了。
唯有黑子的伤势过重,浑身上下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于是韩度便请了专门的大夫,来给他治伤。
“大人,小的真的没事,不用这么隆重的请大夫来治伤。”黑子为了增加他的话的说服力,还举起手臂朝韩度挥了挥。或许是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有些要进牙关。
“不要乱动,安心治你的伤。”韩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放心,等你的伤好了,本官有的是事情让你做。现在,你安静的躺好,让大夫给你治疗才对。”
“好吧。”黑子只得泄气的躺在床上。
在黑子看来,他自己真的没有事。根本就不用找大夫来治伤,这得百花多少钱呐。祖祖辈辈都是做匠人的活计,那能这么娇贵?别说是这些皮外伤了,有时候就算是被磕着碰着了,只要骨头没有断,都不会有人去找大夫治伤。即便是有人断了骨头,对自己狠一点的也不会去找大夫,而是自己用土方法接续一下,就完事了。
韩度见黑子没有什么大碍,便安抚了他一句,“你自己好好休息,本官先出去了。”
韩度从黑子那里离开,还没有走多远,便看见熊莳急急忙忙的朝他走来。
“什么事?”韩度率先开口。
熊莳怀着小心的道,“大人,工部的人来了。”
“什么?他们竟然还敢来,来了多少人?”韩度眼睛一瞪,立马挥手招呼人手,“来人,给本官抄家伙。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找上门来,今天不官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满脸桃花开’,什么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这都是什么人啊?是官员,还是土匪?就算是工部和咱们不和,但那里有人家一上门来,就要抄家伙的?
听说韩大人和之间一样,也是举人出身。就他刚才的这番举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武将出身呢。
熊莳见韩度如此夸张,顿时瞪大了眼睛,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把韩度的手臂给按住。同时挥手,让周围的匠人退开,去各做各的事情。
“大人稍安勿躁,工部就来了一个人。”熊莳说道。人家都来了一个人,大人你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一个人那又如何?本官先去收拾他一顿,给黑子出口气。”说完,韩度挽着袖子就要冲出去。
“大人,误会,误会,”熊莳赶紧向韩度解释,“是薛尚书来了。”
嗯?他怎么来了。
自从老朱废去中书省之后,六部就直接对老朱负责。薛祥可是工部尚书,妥妥的朝廷重臣。
韩度可以像提小鸡仔一般,提着何沛之到处跑,让他落尽脸面。老朱对韩度也可以把手高高的举起,然后轻轻的放下。
但是如果韩度胆敢殴打薛祥,哪怕是动了他一根指头的话。
老朱肯定二话不说,把韩度吊起来打,好以此来给薛祥出气。
因此,面对这样的大佬,韩度也不得不收起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脚步匆匆的去见薛祥。
“下官拜见薛工部。”韩度来到他的事务房,便看见薛祥坐在他的主位上,连忙拜见。
“免礼,”薛祥捋着胡须,笑道:“老夫这是不请自来,恐怕你不怎么欢迎吧。”
“岂敢,岂敢。”韩度小心陪着笑脸,“老大人能来,下官这里蓬荜生辉。”
“好了,”薛工部摆摆手,“好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老夫来此的目的,想来你也有所揣测吧。”
韩度笑容凝固在脸上,涩声道:“老大人的意思,下官不明白。”
薛祥深深的看了韩度一眼,“那老夫就直说。虞衡清吏司的事情老夫知道了,他们虽然有错,但毕竟都是在为皇上效力,还请你宽容一二,让他们派工匠到你这里学水泥制法。”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可是韩度心有不甘啊,他被虞衡清吏司给摆了一道,难道现在就这么放过他们?尤其是那何沛之,韩度一想到他心里就有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
“老大人,您这又是何必......”韩度为难的开口。
薛祥挥手打断了韩度话,“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老夫不管怎么说也是工部尚书,工部的事就是老夫的事。你就说行不行吧。”
韩度脸色难堪的看着薛祥。
薛祥从怀里摸出一叠奏折,放到韩度手里,“这些是他们弹劾你的折子,只要你答应下来,老夫向你保证此事到此为止。他们不会再以此事弹劾你,也不会故意找你的麻烦,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韩度翻开奏折,一本本的看去,的确都是弹劾他的折子。不仅有工部官员这次弹劾他的,上次弹劾他的也在,只是署名全都被抹去了。
韩度也不想和工部把关系弄的势同水火,拿着奏折掂量了几下,点头答应下来。
“好,就依薛工部所言。”
薛祥深深的看了韩度一眼,满意的道:“年纪轻轻的便有这份定力,很不错,比老夫当年强。”
说完便朝韩度告辞离开。
韩度将薛祥一直送到钞纸局外面,亲眼看着他乘坐轿子离开。脑海里都想不明白,薛祥最后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熊莳见韩度将人送走,才小心翼翼的来到韩度身边。
“大人,薛尚书走了?”
“走了。”韩度没好气的看了熊莳一眼。平时没见过熊是这么小心的,没有想到在薛祥面前居然连面都不敢露。
“嗷。”熊莳点头应了一声,直起腰板,便没有了下文。
韩度也不指望他开口问,直接吩咐道:“以后工部的人再来,便带他们去烧制水泥的地方。”
“噢,咱们是要教他们制作水泥吗?”熊莳惊讶于大人和薛尚书究竟谈了些什么,明明刚才还对工部的人喊打的,现在怎么就同意让他们进来了?
韩度叹气道,“教吧,告诉匠人,仔细一点教他们。”说完语气又是一转,“不过他们学的会就学,学不会也不去管他们,反正只要我们教的没问题就行了,至于他们能不能学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好的,下官知道了。”
隔天,工部的人来了。
这次来的没有一个官员,都是匠人。而且这些匠人虽然有的年轻,有的年长,但每个人的手掌确实和一般人的手不同。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圆的指头肚儿都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整个看起来总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
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做工多年的老匠人了。
薛工部的确是要比他手下的那些人有智慧的多,派了这些匠人过来,没有派那些趾高气昂、败絮其中的草包官员过来,真是明智之举。
否则,要是再惹到韩度不高兴的话,说不定会毫不客气的将那些官员给赶出去。
对于这些匠人,韩度倒是没有什么成见之心,反而是让他心里泛起同情之意。从一个个的面黄肌瘦的脸上,就能够看的出来,这些匠人营养不良。完全诠释了‘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句话。
韩度神情凝重的看着这些站在他面前局促不安的匠人,心里一阵阵的发痛。是他们的双手支撑起来了大明工艺的繁华,本来应该是享受国家良好的待遇,现在却变成了牲口一般为朝廷做牛做马。而且从何沛之等人对黑子的态度便可以猜想一二,恐怕这些匠人平日里也少不了被官员动辄打骂,只是他们身为匠户,无力改变。
一世匠户,世世代代都是匠户。
但韩度对此也是无奈,他只能够去尽量对自己手下的匠人好一点,对于这些工部的匠人他无能为力。
挥挥手,把熊莳招来,吩咐道:“响午的时候,多做些饭菜,让他们也一起吧。”吩咐完没有等熊莳再说什么,韩度叹着气转身离去。
熊莳看着韩度神情落寞的背影,垂眼沉吟,没有说一句话。他不明白韩度为什么变得如此消极,又为什么要对工部的人这么好。昨天韩度都还在对工部的人喊打喊杀呢,怎么今天反而是要请这些匠人吃饭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熊莳摇头将问题甩了出去。反正大人上任以来,所作所为一直都是天马行空,但偏偏没有做过一次无用功的事情,每一次都捞到了好处。
请吃饭就吃饭吧,反正这也只有十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