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要知道,以前缴税,那一次他们不需要多准备四五成的粮食?
否则,在淋尖踢斛之下,每次他们都需要重新将斛里的粮食倒成一个小山一样的尖头,等着收粮官员用脚去猛烈的踢。并且,踢几次那还完全要看官员的心情。
若是官员心情好,那踢一次就可以作罢。若是官员心情不好,那踢上三四五六七八次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每一次,百姓都需要把粮食倒出小尖头。
这样下来,不多准备粮食,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缴税。完不成缴税,要么就重新将回去运粮食,要么就只能够托人在县里买。
现在变成了收去宝钞,原本百姓也以为课税司会多收,他们都还纷纷多准备了五成的宝钞。但是却没有想到,课税司竟然连一文都不多收,该收多少就是多少,更加没有该死的淋尖踢斛,这如何不能够让他们喜出望外?
“官爷,真的只需要交八百一十二贯四百九十七文吗?”
税丁再次朝黄册看了一眼,抬头看向此人,说道:“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此人连连摆手。
税丁见此,便伸手朝左边示意了一下,“那就去缴税吧,完了之后便会给你们完税凭证。”
“是是是,多谢,多谢!”粮长连忙拱手笑道,带着身后的人便朝下一个税丁那里走过去。
粮长拿下肩膀上的包袱打开,揭开一层层布的包裹,好几摞捆好的宝钞便呈现出来。在身旁百姓的齐齐注视下,粮长将宝钞一叠一叠的又数了一遍。然后将宝钞递给面前的百姓,说道:“你们也来再数一遍。”
几人接过宝钞,分别一张一张的认真数了起来。
“咱这里是一百贯......”
“这里也是~”
“一样~”
确定宝钞准确无误之后,粮长才将所有人的宝钞收回,又拿出一些铜钱凑足数目交给税丁,说道:“还请过目!”
税丁点点头,接过宝钞和铜钱,开始清点起来。其实刚才他们数的时候,税丁就已经在心里跟着他们默默数了一遍了,数目是对的。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税丁也不得不再数一遍。税丁清点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清点完了。
点头高声说道:“八百一十二贯四百九十七文,清点无误!中里六个村孝康元年赋税缴纳完毕!”
税丁的话既是说给粮长和百姓听的,也是说给下一个税丁听的。
至于粮长包袱里面剩下的不少宝钞,税丁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让粮长和百姓感到非常的意外,粮长连忙胡乱的将包袱重新系好,连忙躬身拜道:“多谢官爷。”
税丁伸手示意道:“去那边办了完税凭证之后,你们便可以走了。”
税丁说罢,便将所有宝钞和铜钱全部交给旁边一位税丁。此人拿出专门的盒子,将宝钞和铜钱都装进去,盖上盖子并贴上封条,并且写下这是哪里缴纳的赋税。这样一来,每笔钱都有着清晰的来龙去脉,哪怕是出了问题,都可以直接追查到最底层。杜绝了笼统的归在一起,若是出现了错漏,不好查证的弊端。
凭证是韩度请示朱标,让宝钞提举司用制作市舶司证券的纸张,专门印制出来的。没一张都有着特定的编号。并且每一张都是一式两份,可以从中间撕开。
税丁在凭证上写好中里六村以及缴税数目之后,便将课税司的大印直接盖在凭证的中间。然后税丁便用刀沿着中线将凭证裁开,将裁下的一部分递给粮长。上面的裁剪的痕迹和被分开的大印,便形成了天然的一道秘押,可以杜绝别人伪造。
粮长迟疑着伸手,下意识的问道:“这,这就完税了?”
“完税了,拿着吧。”税丁朝着粮长笑了笑。
粮长顿时笑了笑,有些尴尬的说道:“这和以前的可不一样,以前给的都是完税文书......”
税丁只好耐心的解释道:“文书可以造假,但是这凭证却造不了假。”
“哦?是吗?”粮长小心的接过。
税丁笑着指着凭证说道:“这和宝钞一样,可以入水不侵。而且你们完税了之后,我这里都会留底。是真是假,只要拿到课税司一对比,便一清二楚。不过,这东西只有这么一张,若是掉了,谁也没有办法给你补的,可千万要收好了。”
“是是是,多谢官爷,咱们一定会看好的。”粮长顿时笑着躬身致谢。
五个税丁,如同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项事务,效率却远比五个人分别来做要高的多。
不过半天的功夫,排队的百姓就少了一大半,看现在的情形,今天肯定是能够将所有百姓都完成缴税。
......
就在课税司正在如火如荼的收税的之后,县衙派来想要看课税司笑话的人,却是顿时被惊呆了!
他还以为课税司收取赋税的场景,会和他以前参与过的那样。木车横七竖八,粮食堆积如山,衙役守卫深严,百姓惶恐不安,官老爷都提起衣袍随时准备一脚飞踢过去。整个收税的地方,闹哄哄的如同过灯会一样。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没有木车,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更加没有淋尖踢斛。只有如同排成一条线的百姓和一张长案五个税丁。
就这,就能够把全县的赋税给收起来?
原本衙役是不信的,可是当他看到陆续有百姓满脸笑容的走出课税司大门,他便知道这课税司还真的能够把赋税给收上来。
“不行!必须马上把这里的情况禀报县太爷!”衙役再也顾不得继续看下去了,连忙一路小跑朝着县衙而去。
课税司离着县衙不过是一条街道的距离,衙役跑过一个路口,再右转一下便到了。
“大人,大人!”刚刚跑到公堂门口,脚都还没有迈进去,衙役便气喘吁吁的大喊起来。
县令端坐在主位上,有限的喝着热茶。见到衙役踉踉跄跄的跑进来,笑着问道:“怎么?是不是课税司那边的百姓闹起来了?”
衙役连连摇头,喘着粗气说道:“没有,课税司真的把税收起来了!”
“收......”县令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猛然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他们把税收起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收取宝钞,真的太容易了,太容易了......”衙役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口干舌燥的说道。
县令见了,顿时将手里的茶水给衙役递过去。“把气喘匀了,仔细说清楚。”
衙役看到茶水,一点都不嫌弃的端起来便喝掉,然后才说道:“大人,收宝钞真的太容易了。百姓根本就不用花费大力气将粮食运过来,他们只需要带着一个包袱,将宝钞带来便好了......”
衙役将他看到的一切,仔细和县令说了一遍。
县令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得变得焦急起来。连忙喊道:“快,快去将捕头找来。”
“是。”衙役顿时又急急忙忙的告辞,跑出去找捕头。
今日县衙的人都准备看课税司的好戏呢,捕头本来就在县衙里面。
不大一会儿功夫,捕头便来到县令面前。
“大人有何吩咐?”
县令抬手指着捕头,有些颤抖的说道:“快去把所有衙役都带上,咱们现在就去课税司。”
捕头疑惑了一下,俯身低声问道:“大人,不是说不去帮课税司的吗?”
“你懂什么?再不去,咱们恐怕就连汤都喝不上了。不要再多言了,快去!”县令无比的焦急。
捕头不解的愣了一下,还是听从县令的命令,立刻回道:“是。”
交待完捕头,县令又大喊一声,“来人,备轿,本官要去课税司。”
......
课税司,正在有条不紊的收税。
周福正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公堂门口,看着院坝里的税丁收税。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街道上传了进来。紧跟着便是一队衙役整整齐齐的冲了进来,沿着两边屋檐散开,将所有百姓和税丁牢牢的围了起来。
正当百姓惶恐不安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大笑冲门外传了进来。
“哎呀,周大人,本官来迟,大人不会见怪吧?”
周福坐在椅子上,看到县令笑呵呵走了进来。他也不好继续坐着,站了起来,朝两边的衙役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县令顿时哈哈笑着解释道:“周大人今日收税这么大的事情,本官也有帮衬之责,岂能不来啊?有他们守着,周大人你就放心,绝对不会有敢闹事的。”
周福眯着眼睛一笑,心道:就算是没有你的这些酒囊饭袋,本官也不怕有人闹事。
不过表面上,周福却是哈哈笑着回应,“大人有心了,那周福就愧受了。”
“应该的,应该的。”县令笑呵呵的点头。原本他还以为他那样对周福,周福应该也会为难他才是,至少也要让他丢一些脸面。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周福竟然如此好说话,根本就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这让县令的心情好受了一点,对周福的敌意也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