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的家,在四国岛高知县。
四国岛、高知县,本就是全霓虹最穷的地方之一。
而我的家,却还是高知县最为贫穷的村落。
没有人来旅游,没有任何产业,没有良好的农田,整个村庄背靠荒山,面朝礁石嶙峋的贫瘠黑色海岸。
广播里听到的繁华世界,仿佛与这里毫无关系。
我整个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便是饥饿。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要怎么填饱肚子。
父亲饿极了,就打母亲,就打我。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饥饿更让人难受。
因为饥饿,真的会让人变成魔鬼。
小时候的某一天,风雨大作,父亲逼着母亲去赶海找吃的。
那也是我们这里,从稀少土地之外唯一能获取食物的来源,来自大海的馈赠。
然后,唯一疼爱我的母亲便没有再回来。
父亲没有内疚,没有自责,他把一切都怪罪在了我的身上。
贫瘠的海岸边,他疯狂的打我,直到他自己精疲力尽。
毕竟吃不饱的他,其实也没有多少力气。
他没有管趴在地上的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仿佛希望我永远留在海岸边。
恍恍惚惚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我面前,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篓。
她声音怯怯懦懦的问我,“你饿了吗?”
我费力的想张嘴,但却因为虚弱与饥饿,什么都说不出来。
“给你。”
几个沾着沙子的贝壳落在我的面前。
“我今天只捡了这些。”
见我不动,小小的身影拿出一个石片,熟练的撬开贝壳,取出白皙的贝肉,一个个喂进我的嘴里。
我吃过糖。
但那一刻,我却觉得,那贝肉比任何糖都要甜。
小小的身影离开了。
贝肉带来的体力,让我艰难的爬起来,回了家。
父亲不见了,家里为数不多能卖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但父亲消失后,我饥饿的记忆反而更少了。
而我也知道了,那个救我的人是谁。
村庄另一头的孩子,和我同岁。
我悄悄去看她了,瘦瘦小小,也不漂亮。
她喜欢看书,有一本快要被她翻烂的书,她说是洋人的童话书。
她和我一样,经常被父母和哥哥姐姐打骂,她只会唯唯诺诺,一言不发,却又会在被打后偷偷哭泣。
我知道她叫什么,当初一起上学时,我们其实还是同学,只不过我因为父亲,比她辍学的更早。
但我却更喜欢叫她‘贝壳’。
因为那天的贝壳,是我生命里的第一束光。
在那之后,我们相识了。
我有多余的吃的,会偷偷给她,她也同样如此。
我会在她挨打之后,静静陪着抽泣的她。
不知道何时,我发现,我和贝壳的心连在了一起。
我们十六岁那年,我去了她家。
我向贝壳的父母求亲。
可一个没有父母,穷困潦倒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得到认可。
“五万円,给我们,我们就同意。”
哀求之后,他们给了最终的答案。
那一天,有商人来村里招工。
商人说愿意的人,可以和他一起去东京。
那是我只在广播里听到过,霓虹最大,最繁华的地方。
商人说在东京,我们能赚大钱。
听到这里,我毫不犹豫的报名,并在我看不懂的合约上签了名字。
我需要钱,需要给‘贝壳’的父亲五万円。
临行的前夜,贝壳找到我。
她给了我两样东西。
一张她当初读书时拍的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
还有九枚破旧的一円铝币。
我对她说,“等我回来娶你。”
她说,“我会等你。”
……
我看到了东京。
在坐了很久的船和车之后。
它和广播里说的一样繁华,一样的大,大楼、大桥、还有夜晚光彩纷呈的霓虹灯。
东京街道上的行人都带着笑,衣服很漂亮,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可这一切,似乎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和其他被商人带来的同伴一起,进了一家工厂。
然后,商人说的赚大钱根本没有。
有的只是流水线上做不完的工件,有的只是监工的辱骂与殴打,有的只是微薄到只够吃饭的薪水。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但我却知道,我被商人骗了。
那份我看不懂的合约,根本就是一份卖身契。
商人拿走钱,把我们卖给了漆黑的工厂。
毁约,我根本付不起昂贵的违约金。
逃走,这繁华巨大的东京,我甚至都不知道该逃到哪里。
而且我所有的一切身份都在工厂手里。
一年过去了。
我知道我工厂所在的地方,是东京的大田区。
而我也习惯了工厂里的生活。
即便再艰苦,我都在拼命的攒钱。
一天只吃最少的食物,反正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饥饿。
看着藏在鞋子里,那一捆脏兮兮的钞票,再看看和钱放在一起的,贝壳的照片。
我的身体虽然饥饿且疲惫,但我的心却满是希望。
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
我也在等攒够钱的那一天。
又是半年过去。
这一天,我前往工厂入口处,去查看有没有来自四国岛的信件。
这是我唯一能和她联系的方式。
也是作为工厂老员工,所获得为数不多的自由。
尽管她来信的间隔越来越久。
但只要知道她还在等我,那就足够了。
我会在信中讲述东京的繁华,骗她我过的很好,在努力的攒钱。
而她的回信,往往字数不多,但却都在说想我。
我又拿到信了。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的来信。
我高兴的跑回工厂的住处。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鞋子被动了位置。
惊恐涌上心头。
我冲过去,拿起鞋,只有照片,十八个月所攒的钱,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疯狂的大吼,“谁拿走了我的钱!”
住了十几个人的房间里,有人发出嗤笑。
我疯了般冲过去,双目赤红,宛如恶鬼般抓住嗤笑之人。
“是你偷了我的钱!”
那人害怕了,告诉我钱是别人拿的。
是睡在我旁边床上的家伙。
他说的人我知道,总喜欢说他在赌场赢了多少钱。
第一次,我偷偷溜出工厂这么远。
来到别人告诉我的地方。
我看到那个家伙哈气连天的从里面走出来。
我抓住他,“我的钱呢!”
“什么钱?”他装糊涂。
我一拳砸在他脸上,他踉跄一下,恼怒的回我一拳。
我如同疯了一样和他扭打在一起,不要命的打法终于让他怕了,他被我压在身下,卑微的祈求着。
但最终却告诉我。
“钱已经被我输掉了!”
一瞬间,绝望涌上心头。
因为刚刚收到的信里,她告诉我她快等不下去了,她快应付不来她的家人了。
原本再有半年,我就能攒够钱了。
那时候,我的卖身契也会结束,
可现在,希望被彻底掐灭了。
我麻木的起身,冲到面前的房子里,冲里面的人大喊,“还我的钱……还我的钱……”
迎接我的,却是喝骂与殴打。
“混蛋,竟然敢来这里闹事!”
……
待我重新醒来时,人已经被丢到了漆黑的巷子里。
宛如一条被遗弃的,濒临消亡的死狗。
面前有一个脚踩木屐,身上满是纹身的男子。
他正解开腰带,释放水流。
是那温热的水,溅在我脸上,让我醒来的。
我虚弱的声音响起。
男子被吓了一跳,提起裤子喝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我无力的说,“我是人。”
男子却问,“这黏黏糊糊的口音,你是四国岛来的。”
我回答,“高知县。”
男子笑道,“竟然是同乡。”
然后,我被他救走了。
他帮我包扎伤口,请我吃了一顿人生中最美味的拉面。
我也告诉了他我的事情。
他问我,“还想赚钱吗?他可以带我赚钱,半年或许能攒够五万円。”
重新看到希望的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然后他帮我和工厂解除了合约,拿回了身份。
看得出来,工厂的人很怕他。
而我也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他叫介一,是一个极道社团的小头目,负责社团放贷的生意。
我成了他的手下,开始帮他放贷。
和其他介一的手下不同,我做事有原则,有底线,因为心里还有光,我只是想赚钱去见等我的‘贝壳’。
我不想变成让她讨厌的人。
她喜欢看童话,因为童话都是美好的,所以她才会是一个美好的人,当年的她才会救我。
而有原则的人,在社团是不讨喜的。
因为这是一个嘴上说着规矩,但却满是卑劣的阴暗之地。
但介一却护住了我。
我很感谢他。
但他却没法帮我赚钱。
我的原则,也让我半年时间并未攒够五万円。
但我却等不及了,因为这半年我一封她的信都没收到了。
我向介一借了钱。
即便我有可能一去不返,但他还是借给我了。
两年了,我再次返回了家乡。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走进了‘贝壳’的家。
可她父亲却对我说。
“你来晚了,她已经不在了。”
我咬牙质问,“她去哪了!”
“三个月前,有人给我五万円,我把她给那个人了。”
她父亲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件不值钱的货物。
“那个人是谁?”
“说是外国回来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某某似乎知道。”
我冲出她的家,找到那个知情人。
对方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
我动手了,打的对方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求你别打我了,我也不认识他,只听说他住在海外,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霓虹买人,我也不知道人会被带到哪里,反正从来没有人回来过,说不定半路就死了呢!”
我放开对方。
神情恍惚的来到海边。
风雨突然来袭。
天气就好像多年之前,母亲一去不返的那天。
唯一让我牵绊的光,似乎也一去不返了。
心如死灰的我返回东京。
我要把钱还给介一。
心中的光虽然没有了,但我不能辜负这世上唯一还信任我的人。
然而,回到东京的我,看到的却只有介一那冰冷的尸体。
他死了。
死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
身中数刀。
没人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同样也没人在意。
因为这个卑劣阴暗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总有人来,总有人走,总有人活,总有人死。
但我在意!
心中的光找不到了,信任我的人也死了,即便我心如死灰,但我至少还能为介一复仇。
我在身上纹了和介一相同的纹身。
我正式加入了社团。
我……抛弃了最后的原则与底线。
因为做事不择手段,干活心狠手辣,敢打敢杀,从未让社团失望。
渐渐的,我成了小头目,有了权力,也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我没忘调查介一的死因,并渐渐靠近真相。
也不忘留意家乡的消息,期盼能等待那个买走她的人会再次出现。
又过去了好几年。
我从小头目变成了大头目,又变成了掌控一方的干部,我的手下越来越多,在这片地方也有了自己的名气。
他们因为我那疯狂的行事风格,称呼我为“疯狗”。
很多人都畏惧这个称呼。
家乡虽然没有消息,但关于介一的死因,我却已经全部知道。
杀他的不是敌人,而是社团本身。
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是社团的‘舍弟’,是仅次于社团组长的人物。
我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退却。
因为我可是“疯狗”啊!
在我的暗中操作下,我的社团招惹上了另一个社团,一个我们根本招惹不起的社团。
火拼,厮杀,卑劣的街头,漆黑的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消失,不知道有多少人流尽了鲜血。
我不惧死亡的战斗,本想带着社团同归于尽,但该死的人都死了以后,想死的我却偏偏活了下来。
甚至还得到了敌对社团的尊重。
在社团的推举下,我作为代表与敌对社团谈判,最终全员并入对方,最终结束了这场纷争。
我这条“疯狗”依旧是干部。
但社团的头衔却变成了“住吉会”。
介一的仇我报了。
此时我心中唯一的执念,便是家乡的消息。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
我虽然在卑劣的世界里有了地位,但终究是霓虹阴沟里的疯狗,想要在海外搜寻消息根本有心无力。
但我不想放弃。
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她送给我的九枚铝币,我花了八枚,最后一枚挂在脖子上。
她喂我的贝肉,如今成为我最常吃的食物。
她喜欢看童话书,我也看童话书。
即便我是“住吉会”的干部,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疯狗”,看童话书会被人拿来调侃,我都完全不在意。
因为她喜欢,所以我喜欢。
最近,我喜欢上了一部很有意思的书。
书里讲了一个奇幻的糖果店,能满足一个人不切实际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往往会给许愿之人带来厄果。
我觉得,如果我能得到许愿的机会,我一定会祈求让我再见到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书里的故事,给我营造了一个美好的梦。
过了很久,我竟然见到了我喜欢书的作者。
他很年轻,样子是那么的好看。
虽然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奇怪,但我觉得却特别的合适。
他是一个有钱人。
但我了解过他,他不是权贵之后。
而是一个靠自己创业的人。
这让我很欣赏他,总觉得我们有相似之处。
他来我的底盘买地,似乎是要建工厂。
我借机找他要签名。
他的保镖似乎很害怕我,但他却没有。
得知我是他的书迷后,他对待我像普通人一样。
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身份。
后来,他给了我全套的签名作品。
我很高兴,因为我确实很喜欢他的书。
我想,如果“贝壳”在我身边的话,她也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作品。
因为他的作品,总是能给予人美好的梦想。
后来,他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权势。
他也会拜托我做一些“小事”。
同时,他也会指点我。
指点我如何在社团中行事,指点我如何赚钱。
一开始,我并不在意。
因为我虽然是“疯狗”,但我不是笨蛋。
但很快我就发现,和他相比,我确实是笨蛋。
因为他的指点,我拒绝了社团的推选,继续留在大田区做干部。
但也因此,躲过了社团上层的一场腥风血雨,以及来自官方的清洗。
因为他的指点,我掌控的财富急速膨胀,而财富也让我的实力越来越强。
渐渐的,我开始信任他。
就像当年的介一信任我一样。
他出事了,我不顾一切的带领手下去保护他。
即便最后他根本不需要我保护,就轻松解决了一切。
但我却不后悔。
或许我选择保护他的同时,也是想保护他作品为我营造的美梦吧。
这天中午,我正吃着最喜欢的贝肉。
有人给我打来电话,是他负责和我联系的手下。
“老板让你去机场,一个人。”
我没问为什么,孤身一人上了他派来的车。
到了机场,我被带到了私人飞机专属的通道前。
没等多久,我看到他的私人飞机降落了。
因为那飞机的涂装太特别了,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
我问旁边的人,“是先生要见我吗?”
旁边的人回答,“老板在阿美利卡,至于见谁你马上就知道了。”
然后,我就看到先生让我见的人。
身形小小的,从私人飞机的通道里走出来。
三月底的天气,她却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仿佛不知道东京的气温一样。
她脸上带着茫然与惶恐,眼底隐藏这几分疲惫。
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
即便她变得成熟,早已不是当初少女的模样。
但我却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看着她,声音颤抖着,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小心的问。
“贝壳?”
听到声音的她,疲惫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然后用同样难以置信的语气对我说。
“大越和史?”
……
原来,美梦真的有成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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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久没发番外了,原本计划是发一章南韩未来篇的番外,但后来发现之前写了一半的这章放的时间太长了,而正文的剧情也正好到了,索性便写完发了出来。
这篇关于大越和史的故事,算是补充正文的剧情吧。
大纲里其实有大越和史的故事,但最终我还是没写进正文,毕竟大越和史的故事和主线关系不大。
而且我也不太想让主角和极道牵扯太深。
避免大家说我水文,索性就写成免费的番外给大家看。
五千多字,兄弟萌!就说阿胖我良心不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