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燕自从杀虎归来后便心神不宁。
尽管已经跟当地村民说过,也报告了邕城的官府,但是时逢燕却依旧心焦。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股火气憋在心里,让他静不下心修炼。
付佳禾大方地给了时逢燕一枚清心符贴在胸前,但是没过多久便化成灰落了一地。付佳禾心疼的同时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去找云藏月,却想起宗主峰龙气太盛,自己估计要被穿心洞骨,只好一盆盆地打来凉水给时逢燕。
时逢燕揉着眉头,另一只手搭在心口上,他想要借助神识海中那棵树帮自己除去这种焦躁的感觉,却丝毫不见回应。
时逢燕坐立不安,明明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
熬到深夜,付佳禾掌着灯跟时逢燕熬,不熬到时逢燕睡自己也不睡。
时逢燕再一次强迫自己平心静气,闭上眼睛,却看到了一片狼藉。
周围慢慢变得清晰,这街道正是时王府昔日的遗址。
邪修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冲进这个昔日辉煌的王府,时逢燕伸手去拦,却被一个个身影穿过身体,旁若无物地杀入其中。
时逢燕听不到声音,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躁。
剑,在哪里?
一片火海将眼前的惨剧烧了个干净,时逢燕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根胳膊。顺着胳膊往上看去,那张脸与自己一般无二。
“你是什么东西?”
“别担心,我是你。只是你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等。”那人往虚空一坐一靠,就安稳地如同坐在了椅子上。
“不,你是你,我是我,你是那老虎做的手脚吗?”
“笑话,我一直在你心里。时逢燕,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吧!”另一个时逢燕将手指点在时逢燕胸前,挑衅地笑。
“你自己清楚,做了什么,滚出去!”
“别着急别着急,我还有话说呢。”那个时逢燕举手投降,但是脸上却依旧满是戏谑。
“我懒得跟你闲谈!”时逢燕伸手去抓那个冒牌货的手,那个冒牌货翻腕下压,反而制住了时逢燕。
“你的心很乱,但是我不一样,你注定不能赢过我。”另一个时逢燕凑上前来,脸贴得很近,却丝毫没有吐息。
“胡说八道!”时逢燕抬肘敲在这另一个人脸上,随后一脚将他踢开。
另一个时逢燕倒退几步,拍拍胸口那并没有的灰尘。
“你其实早就信了,对吧。毕竟你我实力相当,长相相同,记忆和经历完全一致,你与我本就是一体的!”那道身影背起手,自信满满。
时逢燕不想与他多废话,直接一掌劈下。那人身法极快,向侧边踏出两步,随后抓住时逢燕肩膀,一推接一拳,将时逢燕打倒在地。
“你看,我早就说过了,你赢不了我。还是别挣扎了,听我把话说完。”
“时逢燕”再次靠在虚空之中,手指一弹一弹,似乎在敲着座椅扶手。
“你,想要杀光那些人吗?”
“呵,就问这个?”
“对!邪修、恶人、鬼魅、凶兽,你不想杀尽它们吗?”
“我当然会想,但是……”
“嘘——”“时逢燕”把手指放在唇边,打住了时逢燕的话。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呢?”
“在北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徐家杀光,为什么不把皇族屠干净,还有那恒国将军李家、那对你冷眼以待的矿坑耗材,他们为什么不该死呢?”
“这些愚蠢、恶劣、卑鄙又见风使舵的混蛋们,你杀了他们,就会少一个被他们祸害的普通人,你为什么不杀呢?”
“时逢燕”越说越激动,伸手钳住了时逢燕的肩膀,眼中满是渴望。
“杀啊!你若是不快,便杀了。他们自有劣根在身上,杀了便是为民除害,难道非要等他们露出爪牙再杀吗?那你怎么不算是帮凶呢?你……”
“时逢燕”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到一阵痛楚,捂着肚子慢慢倒地。时逢燕则是以蓄力许久的一指点在了他的腹部,几乎直接洞穿。
“说到底,不还是杀人吗?”时逢燕一脚将这个冒牌货踢开,随后几步走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提起来。
“杀人很容易,救人却很难。杀人是为了救人,救人也会必须要杀人,但是是杀是救我自有判断,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时逢燕将另一个自己狠狠摔在地上,随后嗤笑道:“想要引诱我杀人?背后嚼舌根的该骂,盗取财物的应当坐牢,谋财害命的应当斩首,而需要修士出面的,便是俗世法律难以约束之人。向凡人挥剑是越俎代庖,向恶徒挥剑是大材小用,向邪修挥剑是理所应当。你却在混淆其中界限,主张着正义却行着简单的泄愤,我说的有哪一点不对吗,心魔劫。”
那心魔显然没有料到时逢燕会这么轻易从自己的陷阱中走出来,擦擦嘴角的血迹,还是不服气地辩道:“那又如何,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受到伤害的人还是被伤害了不是吗?纵使你灭掉了五绝山,你的家人也回不来了,为什么不能在一切被摧毁之前先将罪恶源头消灭?你最开始不也是为了复仇吗,怎么到别人可能受到的伤害这里就要发善心了?”
时逢燕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最初踏上修炼一途,乃是为了成为父亲身边亲卫,保家卫国。诚然,自从时王府遭劫后,我便无时无刻不想复仇,无明火日夜灼心,令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然而当我与许多人重逢后发现,若是一直向前冲着复仇,便无法回头保护身边的人,比起杀人,更应当救人!以杀止杀不等于滥杀,恩慈救命也不等于放任,有些恶人当死,是因为他无可挽回,有些恶人不死,是因为他尚有用途。修士考虑的不应当是如何杀人,而应当是如何救人,救无辜者、救羸弱者、救误入歧途者、救诚心悔过者,这是父亲教我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为了攻城而屠城,则迟早地失人亡。”
那心魔沉默不语,随后高声大笑起来。
时逢燕走到他身前,抬起一掌。他不躲不闪,面色平静。
“我可能无法一直做这样的人,但是至少我可以在今日做这样的人。”
拨云见明,时逢燕吐出一口燥热的浊气,惊扰了一旁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的付佳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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