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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日之后，子夜时分
一阵阴风吹过张府内院，若隐若现的鬼泣声随之响起。
原本生机盎然的花园，顿时散发出几许萧瑟之气。
转瞬间阴风散去，两名穿着阴差服饰，身材高瘦，口吐长舌的黑白无常已然出现在庭院之中。
“小黑子，这里怎么感觉怪怪的？没弄错地方么？”
白无常目光扫过庭院，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瞧你这话说的……”
黑无常漫不经心道：“这次任务是你接的，我看都没看。”
“行吧，我的锅。”
白无常从怀里掏出文书，认真看了几眼：“没错，应该就是这里。”
“这文书是判官根据生死簿下的吧，是不会出错的。”
黑无常安慰道：“好了，虽然我待在这里也有些不舒服，但咱们好歹也勾过不少鬼魂，啥时候出过岔子？”
“嗯，希望如此吧……”
白无常呼出一口闷气：“我还是觉得心里瘆的慌，莫不是咱们阴间待久了，已经不适应阳间了？”
“不至于，咱们是阴神啊，我前日正午还去勾了个杀猪的，也没啥不自在的。”
黑无常沉吟道：“对了，这里要勾的人是干啥的？”
“这次任务倒是不难，要勾的人姓张，乃当朝首辅，十足的大官儿，把他拘回去就行了。”
白无常伸出手指把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脸：“等会咱们客气一点，你也别板着那张脸，容易得罪人。”
“……咱们是黑白无常，又不是跑堂小二，跑来勾魂还要态度好？”
黑无常有些不乐意：“咱们地府啥时候有这么多讲究了？而且你笑起来更吓人好吧。”
“是么？我好久没笑了，那还是不笑了……”
白无常怏怏然收回笑脸：“这次挺奇怪的，我看了单子，只要咱们把那张大官人勾回去，可以拿到足足一万贯的冥钱。”
“一万贯？你没看错么？”
黑无常一愣：“咱们以往干一年也才两千贯，这次上头良心发现？”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不过这单子似乎不是城主下的，落款也没有。”
“没落款？那肯定是大人物了。莫不是酆都大帝下的手谕？”
黑无常犹豫了下：“也不对啊，大帝身旁有范爷谢爷，哪轮得到咱们两个小无常啊？”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大人物肯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不定大人物看到这张的官当的不错，想找他去当个判官之类的。”
白无常收起文书：“判官也是官，所以我让你客气点，不要以后这人成了咱们上司，给咱们穿小鞋。”
“老白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黑无常沉吟道：“那咱们把事情做漂亮点。”
“嗯，这些年咱们也攒了些家当，再有了这些赏钱，就可以去枉死城买个大宅子了。”
“等一等！地府赏钱越丰厚，代表任务越难啊！”
黑无常猛然反应过来：“你先弄清楚啊，不要回头发现这张大官人是个大高手。那咱们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放心！这位面灵气原本近乎枯竭，压根没有通往地府的路。就算是武道高手也至多活个一百多岁，就化为尘土。”
“最近几年这边的灵气才开始浓郁起来，但几年时间底蕴也不足，连正儿八经的修士都没几个。”
“按照生死簿的说法，这张大官人虽然位极人臣，但也只会些粗浅武功，没什么神通。以咱们的本事，啊……啊嚏！”
白无常擦了擦鼻子：“这地方邪门的紧，我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太爽利，赶紧把事情办了吧？”
“早该这样了。”
黑无常也不想多待：“这里活人太多，一个个找过去浪费时间。老白你会望气，你看看那人在哪。”
“嗯，身为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身居官威，气运旺盛，”
白无常念动法诀，伸手在眼眶上一抹：“所以，咱们看看这里谁的气运最旺就行了。”
下一瞬间，白无常闷哼一声，脸上露出少许痛楚。
“嗯？老白，你怎么了？”
“妈的，见鬼了！”
白无常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楼，恨恨道：“那边气运鼎盛之极，适才我用望气之法窥视，被那人的气运反噬，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这么说，张大官人就住在那里？”
黑无常有些疑惑：“我觉得不至于啊……，将死之人的气运，能浓郁到这个地步？”
“反正我刚刚看到的气运确实离谱之极，哪怕千古一帝也不过如此。”
白无常吐出一口闷气：“是不太对，要是那姓张的有如此气运，那还当哪门子的首辅？直接当皇帝不好么？”
“是不是这人本就是帝王之命，一旦行事便可登基称帝？”
黑无常猜测道：“既然是帝王命格，自有王朝气运庇护，这人才迟迟不肯咽气，得咱哥俩过来送他一程。”
“这么猛的么？”
白无常叹了口气：“适才我想简单了，今天这钱有些不太好赚。”
“怕什么！咱们生为无常，本就具备勾魂权柄。”
“若是那人不会神通，哪怕气运再旺我们也一样可以把他收了。”
“富贵险中求！既然赏钱如此丰厚，被气运反噬一下也算不上什么。”
黑无常猛一咬牙：“千古一帝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既然是咱们有理，撑死亏上几年的道行罢了！”
“也只好这样了……”
白无常沉吟道：“活人肯定是看不到咱们的，咱们先把他的魂魄勾出来，再慢慢跟他讲道理，记得说话尽量客气点。”
“好！”
黑无常摇动手中哭丧棒，发出若有若无的鬼泣声：“走！”
“二位且慢。”
便在这时，柔和清朗的男子声音径自在黑白无常的耳边响起。
“嗯？”
黑白无常骇然失色，慌忙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一名披着儒袍的青年男子已出现在他们身后一丈开外，正有些玩味的注视着他们。
“你、你……”
白无常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活人？活人为什么能看到我们兄弟？不对，你是谁？”
“我叫林轩，已经等了你们好几天了。”
林轩淡然道：“适才你们看的小楼是客房，如今由洪武大帝暂住。洪武大帝如今阳寿未尽，你们平白勾了他的魂魄，怕是没什么道理。”
张居正虽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架势，但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跟林轩和朱元璋谈了半个时辰，就基本把事情商量妥当。
这几天，艮山塔也开始破土动工了。
老朱琢磨了下，提议让海瑞担任监督官，负责整个工程的验收。
海瑞也不含糊，直接卷铺盖去了工地，定了极为严格的标准，日夜巡查。
看到海瑞的工作态度之后……
驻守南京的一众同僚如释重负，六部参与修塔工程的大小官员则头痛欲裂不表。
修塔搞定了，剩下几天时间，林轩应诺带着朱元璋去各大藩王的地盘钓鱼。
看到各地的乱象，老朱也气的够呛，把一众藩王骂的狗血淋头。
至于选谁当傀儡皇帝，那是老朱的家务事，林轩就懒得去理会了。
反正张居正身体虽然虚，但也可以让艮山珠隐约发光，具备担任塔主的资格。
只要祛掉张居正的死气，等他精神恢复，再给他照我镜观看一下诸天“他我”，应该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这个位面的阴间，林轩并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对应的穿梭通道。
阴间应该类似里世界，林轩不清楚这里跟倩女幽魂是不是共用一个阴间。
考虑到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很可能自己前往阴曹地府之后，这边张居正恰好咽气……
林轩觉得还是稳一波，老老实实守株待兔算了。
事情还算顺利，等了几天，就碰到了过来收魂的黑白无常。
“林轩？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算了，先不谈这个。”
白无常沉吟道：“你说那人是洪武大帝？难怪那人身上的龙气居然如此浓郁，这倒是说得通了……”
“说得通个鬼啊！”
黑无常黑着老脸：“洪武大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是有些庆幸的。
虽然黑白无常具备勾魂权柄，但也只能对生死簿上注明阳寿已尽的人施展。
如果平白勾了洪武大帝，那属于严重的玩忽职守……
因果反噬就大的吓死鬼了。
运气好的话，也是毕生修为毁于一旦，沦为鬼卒。
运气不好，直接就得灰飞烟灭。
光想一想，就让人汗流浃背。
“我带他过来看看的。”
林轩微笑着指了指后院：“张相公在后院，这种事情骗你们作甚？”
“你带他过来的？算了，此事与我们无关。”
白无常愣了一下，施展望气之法向后院看去：“后院确实也有个大运之辈，虽不及洪武大帝，但也算是人中龙凤。那人确实生机将尽，应该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好！”
黑无常向着林轩一拱手：“多谢阁下了！但阴阳有别，不便多话，就此告辞。”
“二位留步！”
林轩向前迈出一步，身影径自出现在黑白无常面前。
“嗯？”
黑白无常同时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握紧哭丧棒：“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实不相瞒，原本我还以为是生死簿被宵小贼人所窃，故而打算出手缉贼。”
林轩微笑道：“既然二位是正儿八经的冥府阴神，那自另当别论了。咱们还是讲讲道理吧。”
“讲道理？讲什么道理？”
“我有些事情想让张相公帮忙，涉及人道气运，故而不能让你们把他魂魄给收了。”
林轩沉吟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带我去见见下令之人，我让他收回成命便是。”
“哼！笑话！生死簿上写了这张官人阳寿已尽，便是我们不去勾魂，也只会沦为孤魂野鬼。”
黑无常冷笑道：“生死簿在阎王殿里，涉及众生因果。就算神仙也未必有胆子跑去更改。”
“嗯，人鬼殊途，岂有人嫌命长，还真去阎王殿走上一遭？”
白无常接道：“你虽有些神通，我们兄弟未必是你对手。但也不过一介……，嘶！这这……”
“你你、阁下……，不对！”
黑无常呆呆的看着林轩手指上缭绕的青气，高瘦的身子如同打摆子一般颤抖起来：“大仙，您手上是什么？”
青气极淡，若有若无，却散发出至阳无上的气息。
但注视着这一缕青气，黑白无常顿时就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悸感。
仿佛只要稍一触碰，自己的阴身便会扯淡湮灭，灰飞烟灭。
面对这种恐怖存在，两只无常都选择了从心。
“此乃东华至玄之气。”
林轩似笑非笑道：“阎王殿我也是去过几遭的，没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东、东华……”
黑白无常汗如雨下，连忙跪在地上：“我等也是奉命办事，帝君饶命啊！”
“起来吧，我知道事情不归你们做主，所以只是让你们带路。”
林轩一拂衣袖：“若你们一定要拘此人魂魄的话，我便陪张相公去一趟阎王殿便是。”
“帝君启迪玄功，生化万物。我等岂敢劳烦帝君!”
白无常连忙道：“若帝君有意点化此人，那这人自有神职，便不再计入生死簿中，我们也好交差了。”
“还有这个规矩？”
“素来如此，莫说有职司在身的神仙，就算老君的烧火童子也不入三界五行、六道轮回，地府无权过问。”
“如此也好，那本座给这张相公寻个职司，便将他生死簿中的名字除去吧。”
林轩微微颔首：“你们是受了何人令谕而来？本座不需知会一下？”
看起来，神仙还是有些特权的。
不光自己可以长生，也可以鸡犬升天。
嗯，说到老君的童子……
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那些抽象玩意，确实也都有些道行，没那么容易死。
难怪世人都想去当神仙。
当然，生死簿好像也不算太过权威。
孙悟空都可以把它猴子猴孙的名字去掉。
哪怕这事情上报给了玉帝知道，也没再把它改回来。
导致一群猴子也不用吃唐僧肉就长生不老了。
实在有些抽象。
“这任务公文有些奇怪，不知是哪位大能所下，我们也不敢妄自揣测。”
白无常神色恭敬：“但帝君只要在上面写明事由，那人自会心生感应。若有异议，那人应会前来寻帝君当面。”
“如此也好。”
林轩挥手凝出一根毛笔，将给张居正安排的艮山塔主职司写在文书上：“这张相公真是寿终正寝么？”
这诸天塔修建起来声势浩大，想瞒也瞒不住。
随便找个借口应付，也有点看不起彼此的智商。
干脆如实说了。
对方有所图谋的话，再各凭手段便是。
这塔属于法器类，一旦修建完毕自有防护功能，倒也谈不上一碰就碎。
“从生死簿上看，这张首辅在一年前便该入黄泉，只是用诸般手段硬生生续了命。”
白无常递上文书，庆幸道：“还好这里之前灵气太过稀薄，我等无法前来勾魂，否则可要得罪帝君了。”
“按照规矩行事，本也无可厚非。”
林轩将文书递给白无常：“劳烦二位了。”
“不敢不敢。”
黑白无常连连作揖：“那小的便回去复命了，若有大能怪责，还请帝君帮忙美言几句。”
“不用操这种乱七八糟的心。”
便在这时，一道柔美的女子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我又不是那老女人，素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岂会为难办事的人？”
仿佛整个世界的灵气一并向着声音的来源汇聚，化为一个恢弘无比的阵图。
虚空颤动，一名穿着玄色帝袍的中年妇人骤然出现在阵图之上。
妇人相貌端庄，头戴凤冠，帝袍上用金线绣着山河大地、幽都冥府、阴阳万物，显得奢华之极。
但结合她那高绝的气质，这份奢华又变成了神圣，温和却又高高在上。
让人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你你……”
黑白无常猛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我等参见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
“原来这手谕是娘娘所下。”
林轩心念微动，向着后土娘娘拱手一礼：“在下林轩，见过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是道教“四御”尊神之一，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与大地山河，类似于大地母神。
但《山海经》和《楚辞》互相对照的话，可以看出在东汉之前，后土在民间是以幽都之主的形象示人。
按照她的地位，掌控的权柄应该还在泰山府君等人之上。
在多数的洪荒流里，干脆设定她本体化身六道轮回，而改用“平心娘娘”这个小号，在地府的实力堪比圣人。
要是那种情况，那就只能公事公办，根据六道的规则来了。
还好，这位后土应该还是人格化的神灵，还是可以沟通的。
“林道友不必多礼。”
后土回了一礼，目光望向黑白无常：“这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回去复命吧。赏钱依旧，不至白来一趟。”
“多谢娘娘！”
黑白无常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领导，脑子嗡嗡的，几乎无法控制身体。
两人挣扎了几下，又战战兢兢向着后土娘娘拜了拜，方才遁入虚空之中。
“我听她们提起过你，想不到你是这个样子。”
后土娘娘微微一笑：“地府其实也不简单，方方面面都要插手一下，前些日子帝君跟佛门做过一场，如今倒是我道教占了上风。”
“只是占了上风？”
林轩心念微动：“地藏菩萨尚在么？”
“那次佛门只有大日如来、不动明王陨落，弥勒和地藏都已回返。”
“大天尊猜测，这其实也是佛门内部的算计，甚至佛祖也参与其中。”
后土娘娘微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如今地藏也元气大伤，在地府的影响大为减弱。无非仗着天地规则，在幽都深处苟延残喘罢了。”
“娘娘这形容倒也有趣。”
林轩目光一闪：“以娘娘的身份应该不至于对人间首辅上心，可是娘娘有什么不便么？”
“你说话倒也直接，确实有件事情需要气运旺盛之人去办。”
“我见这张居正阳寿已尽，便让黑白无常将他带回地府，交代此事，再令其转世。”
“原本你插手此事，我便打算另做他想。但既然你主动提及，我便提上一嘴，不知你可愿亲自去办？”
后土娘娘笑道：“想张居正气运再旺，又如何能与东华帝君相提并论？”
“娘娘但说无妨。”
“事情不算难，但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办成。”
“帝君前往封神位面之时，不妨去一趟海外仙山，将这符箓贴在一块巨石上。”
后土娘娘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色符箓：“具体位置我已经标在符箓后面了，以帝君行事，自是万无一失。”
“海外仙山？可有名字？”
“若在封神位面，那里不过一个孤岛，山上只有一群猿猴居住，并无山名。”
后土娘娘笑意恬淡：“但若对应阎浮世界的话，那地方叫傲来国，那山则称为花果山。”
林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