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早在请人的时候,楚云梨就已经放出了话,只要能找着人,那就给一天的工钱。
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早干完早了事。因此才这么快。
罗氏故作惊讶:“真的在小树林?”她疑惑问:“可我们村里不像有谁发了横财……”
楚云梨已经转身:“既然出了人命,那就报案吧。”
“不要!”罗氏急了:“你又不是苦主,这事得问一问钱家那边的想法,万一他们认为钱玉峰没干好事,不愿意闹大呢。”
楚云梨也有自己的道理:“钱玉峰前脚欺辱了我,后脚就没了命,若不查个清楚明白,肯定会有人觉得是我暗地里找人杀了他。但我是绝对不会取人性命的。”
罗氏:“……”
她早就发现,沈嘉鱼有杀人的本事,但却真的从未有这样的念头,就像是狗娃和钱玉峰,无论哪个女人摊上这俩,大概都有杀人的念头。而沈嘉鱼就不,将人揍一顿就把人给放了。
但是,沈嘉鱼折磨人的手段特别厉害,狗娃现如今还被村里所有人鄙视,且村里人都不许家中的女人靠近他,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而钱玉峰就更惨,几乎被毁了一生。
这其中还包括她……沈嘉鱼下手没有多重,但真的是让她生不如死。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这般阻拦我,该不会钱玉峰之死真和你有关吧?话说,他出事的那天就是来找你的,出事的时辰等仵作来了就能推算出来,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几句话问得罗氏冷汗直流。关键是她追出去的时候确实被村里人看见了,还不止一个人。甚至有人出声喊了她,当时她没顾上,都招呼都没打。
罗氏强撑着道:“你少污蔑我。”
楚云梨颔首:“反正大人不会让钱玉峰枉死,你最好是和这件事无关。否则……”她笑容满面:“往后我可就看不到你了。话说,你还想让女儿嫁一个好人家,罗月儿有了一个杀人犯的娘,怕是嫁出去都难。”
此刻罗月儿就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面色已然变成了惨白。
钱玉峰已经死了几天,最近天气炎热,还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弥漫的那股怪味,让人几欲作呕。胆小的人压根不敢上前细看,哪怕是胆子比较大的,都不敢多瞧。
看见楚云梨过来,众人立刻让开一条道。
要知道,这位可是要付工钱的。楚云梨认出来确实是钱玉峰后,看了一眼姜继孝,他立刻掏出了银子:“哪位拿去分一分?”
村中有威望的人被推上前领了银子,楚云梨已经蹲在了钱玉峰面前。姜继孝刚给出银子,就看见她的动作,急忙上前阻止:“你别碰,稍后会有人来。”
“我就瞧一瞧。”楚云梨掀开了盖在钱玉峰脸上的叶子,道:“这第一道伤应该是在鼻梁处,难怪了。”
姜继孝都考中了秀才,自然也看过关于验尸之类的书,但并不专精,听到楚云梨语气笃定,他微有些讶异:“你确定?”
楚云梨没有回头。
姜继孝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顿时恍然,钱玉峰鼻梁是受了伤的,如果这个地方遭受重击,定然疼痛无比,一时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太正常了。而这,便也能解释罗氏一个女人也能杀了他了。
那边众人分好了银子,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看热闹。村里几十年都不会出一桩人命案子。
哪怕是在整个县城,人命案子都是不多的,镇长带着人过来,吩咐人轮流盯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并且,他私底下询问了一下钱玉峰身上发生的事,对他与人的恩怨也打听了下。当日傍晚,罗氏就被勒令不许离开村里。
两日后,知县大人带着人连夜赶到。
而此时,钱玉峰已经死了几天,本身就面容模糊,耽搁这几天后更是看不清楚,仵作仔细查看,确定钱玉峰是被人用石头砸死。
还是小树林中,罗氏被带到了众人面前。
她自是不承认,连连喊冤,非说自己那天追出来是给他送银子的。并且,一口咬定说钱玉峰会死一定是被人给谋财害命了。
“我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打得过一个大男人?你们稍微去打听一下,就知道钱玉峰一人打五人,我没那本事啊……真有那本事,我也不会给他银子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你从哪儿来的?”
罗氏卡了壳。
楚云梨起身,到了大人面前,深深一礼:“罗氏看中了我夫君做女婿,但夫君已经娶了我,她不甘心,几次三番害我,还请大人明察。”
罗氏一心想着将自己从钱玉峰这桩命案中摘出来,万没想到沈嘉鱼会在此时告她。她两次找人上门欺辱沈嘉鱼,都有不少人帮忙,其中还有林三约姜贵将马车带去城里一事……关于她谋害秀才娘子之事,几乎辩无可辩。
当然,沈嘉鱼自己机灵地躲了过去,她罪名没那么重,可她有害人之心就该入罪。
一瞬间,罗氏整个人都麻了。
“我……”
大人皱了皱眉,看向边上奋笔疾书的师爷,问:“罗氏,你给钱玉峰的银子哪里来的?”
罗氏哑然。
这事不能说!
因为这和她害沈嘉鱼分明就一件事,如果不是她找了钱玉峰,又在沈嘉鱼面前一力承担了此事,胡老爷不会给她几十两银子。
“老实交代,本官会从轻发落。”
大人官威甚重,罗氏吓得浑身发抖。心里一害怕,说话便前言不搭后语。哪怕她后来死不承认,在大人用了刑后,还是扛不住全部招认了。
钱母没想到儿子竟然是被一个女人给打死的,钱玉峰稍微大点之后,就不肯在家里说自己的事,也是到了此时,钱母才知道了儿子挨打的前因后果。
其实,钱家人并不太想把大人折腾过来,钱玉峰在外胡作非为的事他们都隐约知道一点,人没了,他们都猜测是钱玉峰本身得罪了人,惹得别人报复。但沈嘉鱼执意要告,且动作迅速地请来了镇长盯着,他们想要收尸,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只后悔自己不够快,弄得钱玉峰人都死了,还要毁家里的名声。
跑去欺辱秀才娘子,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嘛,都会下意识为自己推脱。他们一直认定,都是罗氏撺掇,否则,钱玉峰绝对不会有这种念头。
钱家人纷纷上前指责罗氏,话里话外都说她是罪魁祸首。
“事情没成,你却有了那么多的银子,银子哪里来的?”
胡老爷本来想接着儿子回城里的,出了命案后他自认等不及,结果一查之下,得知这事和罗氏有关,他当下就有些不安,知道自己走了也不安心,便干脆流了下来,此刻她就在人群外。听到大人问这些,只觉得心惊肉跳。
罗氏都已经招认了,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此刻能拉一个是一个,她不是罪魁祸首,还能从轻发落。
“是胡老爷让我做的,他不喜欢沈嘉鱼这个儿媳,想污蔑她有一个情郎,然后顺理成章将人休了……”
“胡说!”胡老爷坐不住了:“我可没有说这种话。”
他确实没有说,只是暗示。
罗氏振振有词:“既然与你无关,后来又为何要给我那么多银子?”
胡老爷张口就来:“我那是看你们母女俩被我儿媳逼得可怜,想着息事宁人,这才接济了你。”
这话也说得过去,大户人家都讲究更面子,若是身为胡家儿媳的沈嘉鱼将人逼到绝境,好说不好听嘛。
罗氏:“……”
她满脸悲愤:“若不是你,我不会害沈嘉鱼,也不会去找钱玉峰,更不会因此和他结仇,被他找上门……”如果他没有找上门,她也不会冲动之下,对他下了杀手,便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但胡老爷确确实实没有吩咐她做那些事啊!
事情至此,已经水落石出,罗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衙差带上了枷锁。她谋害秀才娘子在前,杀人在后,连秋后都等不得,被押回衙门后立刻就会被处斩。
处斩是砍头,连全尸都留不得,罗氏又惊又惧,猛地冲向边上石头,打算一死了之。衙差都吓了一跳。
可惜,罗氏身上带着枷,没能全力撞在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人却还好好的。她再想往上撞时,衙差已经上前拉住了她。
罗氏特别绝望,死没死成,她万分不想死,又不知道该求谁,最后看向楚云梨:“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有大人插了手,求谁都没用。就连狗娃都被找回来带上家属送往县城入狱,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值得一提的是,姜贵威胁罗氏的事也被扒了出来,罗氏到了强弩之末,就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姜贵说他被这女人骗了多年,罗氏还说姜贵意图欺辱她女儿,还讹诈她银子,最后,姜贵到底是没能脱身,也被带上了枷锁。
等到大人走了,众人都意犹未尽。
胡老爷面色铁青,他确实没有明示让罗氏做那些事,因此,他得以脱身。但他心里明白,往后无论做什么,大人都会盯紧了他,这对于生意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心里盘算着回头捐一笔银子修桥铺路,改善一下大人心中的胡家地位。
事情了了,楚云梨和姜继孝一起往城里去,这也是胡老爷的意思,跟着大人一起走,将路上本就不多的危险全部扼杀。
也是,若是大人上路都不能平安,那这世道还能活?
大人并没有阻止他们跟着,路上埋锅造饭,胡老爷还跑去跟人合伙,大人默许了此事,他心中大定,想着回去之后得打听一下衙门有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好破财消灾。
楚云梨没怎么露面,而姜贵和罗氏已经两看两相厌,压根不搭理对方。
这怎么行呢?
这日,又到了吃饭的时辰,楚云梨将孩子交给姜继孝后去拿饭菜。
他们吃的和大人一样,而衙差吃的稍微差一点。但罗氏和姜贵这些个犯人,吃的就只是窝头,还是头天剩下的。带着点儿酸味,但绝对吃不死人。楚云梨路过时,假装才发现一般凑到姜贵面前:“你就吃这个?”
姜贵看到她手里端着的两菜一汤,虽然没多好,但赶路的时候还能这样精细,已经很难得。他脸皮厚,没好气道:“难道你愿意孝敬我?”
“之前可说了的,你拿了十两银子之后,就别再提恩不恩的话。”楚云梨振振有词:“其实呢,这人都是讲感情的。若是你当初对孩子他爹好点,哪怕你们断绝了关系。他也不会不管你。谁知道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姜贵:“……”还能怎么想?
他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压根就没把养子放在眼里。若不是将人赶出去后怕姜继孝亲人责备,他才不会管其死活。
到了此刻,他真心认为自己是被罗氏给误导了,若不是这女人口口声声说月儿是他女儿,他早就收心好好教导养子,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他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过,心里将罗氏骂了个死臭,腆着脸笑道:“儿媳妇,我知道错了……”
楚云梨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姜贵:“……”
他一回头,就对上罗氏嘲讽的目光。
罗氏想到自己活不了几天,也豁出去了,反正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当即呵呵冷笑:“你拿人家当草,还想让人帮你养老,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姜贵气急,猛地扑了过去,用枷锁去敲她的头脸:“老子让你笑。特么的,若不是你,老子怎么会沦为阶下囚?”
罗氏自然不会乖乖挨打,二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衙差正在吃饭,见这边有了麻烦,特别不高兴,反正这俩都是犯人,干脆解下腰间鞭子朝着二人打去。
背靠着衙差的人肯定吃亏,二人抱在一起滚啊滚,都希望对方给自己扛下,越是如此,衙差打得越凶,等到收手,二人都已经浑身是伤,衣衫上片片血迹,别说打架了,连喘气都难。
哪怕伤成这样,两人也没能上马车,继续被拖着走。
姜贵心中满是愤恨,他对付不了姜继孝夫妻俩,便找着机会收拾罗氏。
罗氏自然要还手,两人一打起来,又会被收拾一顿。等到三天后进城门时,二人已经奄奄一息。
等到罗氏行刑那日,天上电闪雷鸣,雨下得很大,但楚云梨还是坚持去了。
罗氏看见她,整个人的挺激动,死刑犯临走前,是可以跟亲戚友人说几句话的。罗月儿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而除了这个女儿,罗氏也再没有其他愿意来送他一程的亲人。
楚云梨缓缓靠近,罗氏率先道:“我都遭了报应,你还要怎样?”
“那是你活该。”楚云梨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我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死就行了。话说,你那么疼女儿,为她算计一切,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名声,结果……”她左右看了一圈:“来都没来呢。”
要说罗氏心里不怨,那是假话。罗月儿虽然是拖油瓶,但跟在她身边,吃穿上一直没受委屈,也来过县城几次……镇上就是直接到县城里的马车,女儿若是有心,是肯定可以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看着罗氏眼中的幽怨,楚云梨继续道:“话说,她不来帮你收尸,你死了后,就会被丢去乱葬岗,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好凄凉啊。”
“不要说了。”罗氏尖叫,然后开始谩骂女儿:“那个没良心的玩意儿,一定不得善终……”
罗氏最后是带着怨气走的,临走前,眼睛瞪得老大。
楚云梨看着手起刀落,然后缓缓转身。
姜贵被判了三年,暂时不用管。
这一次夫妻俩到了城里,被胡老爷直接带回了府,院子都换了一个,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十来个。俨然已经是胡府正经的主子。
而陈念胡夫妻俩还是曾经的院子,一点变动都没有。对此,二人暗地里着急,寇氏临盆就在这几天,稳婆让她只在院子里走动,少出来转悠,免得被人冲撞。
寇氏太着急,压根顾不得。
就在楚云梨住下后的第三天早上去请安时,回来的路上就碰见了她。
“嫂嫂。”
楚云梨看着她硕大的肚子,道:“你离我远点,走路慢些。”
寇氏笑了笑:“我是村里长大的姑娘,没那么娇气。当初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一直在山上干活,我是生在田间的。”她偏着头,试探着问:“嫂嫂,爹去玲珑镇发生了何事?”
为何回来就对你们那么好?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楚云梨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问出这话。
胡老爷一开始不喜姜继孝,是因为他回来之后没有对认亲这件事情表露出多大的高兴,反而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胡老爷骄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住在偏院,故意抬高陈念胡来打压本就在情理之中。但是,真到了选家主的时候,陈念胡跟姜继孝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不说姜继孝是秀才,只看情分,胡老爷对姜继孝生母是有亏欠之意的,而陈念胡只是通房丫鬟生的。
楚云梨不在乎身份之别,不认为姜继孝就一定比陈念胡高贵,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至少,胡老爷就从未想过要将家业交到陈念胡手中,否则,他也不会丢下生意亲自去玲珑镇接人了。
楚云梨避重就轻:“是发生了一些事,曾经有不少人欺负我们。父亲帮着教训了下。”
寇氏察觉到腹中孩子动了动,越是靠近临盆的日子,她身子越难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道:“听说嫂嫂很厉害,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将孩子给生了,我就没那么坚强。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边富裕了身子就娇弱,我这两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怎么都不舒服……”
楚云梨没心思听她诉苦,生子之苦,也不是寇氏一个人才有,说白了,若不是刚好陈念胡是姜继孝血缘上的弟弟,两人这辈子都不会认识。
“我得回去看看光宗,先走一步。”
光宗是胡老爷给孩子取的名,已经上了族谱。
寇氏听了,心中又添一层嫉妒,她生的孩子才是胡家孙辈中年纪最大的,到现在还没有上族谱,更没有得胡老爷亲自取名的殊荣。
夏日炎热,楚云梨一大早就和姜继孝一起出了城,孩子窝在她怀中乖乖巧巧。
大抵是沈嘉鱼已经没了,姜继孝对这个孩子很看重,无论他有多忙,每天都会抽空抱一抱。此刻他就看着孩子不错眼:“你累不累,我抱一下。”
楚云梨不客气地递了过去:“一会儿我带着他一起去见清白师太。”
姜继孝沉默了下:“好。”
尼姑庵接待女客,楚云梨上门并未被阻止,直言要找清白师太。
她被带到了后面的院子里等候,这院子清雅,虽没有贵重的花草,但却打理得干干净净。她没站多久,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
楚云梨回过头,面前的女子看着三十左右,一身素衣,愈发显得她肤白美貌,但她神情寡淡,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她微微一礼:“施主。”
论起来,这位是沈嘉鱼的婆婆,楚云梨笑了笑,将收到的那张信纸递上:“我和夫君收到了这,是师太的亲笔么?”
清白看了一眼,道:“不是。”
楚云梨有些意外,她真心以为这是姜继孝亲娘送来的。
“贫尼是方外之人,再不念红尘事。当年之事,贫尼早已忘了。”
楚云梨皱了皱眉:“收到这封信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跟着胡老爷回来了。你意思是,有人故意误导?”
“应该不是。”清白苦笑了下:“应该是当初的故人。”
楚云梨若有所思,但凡是大家小姐,身边都会有伺候的人。清白是彻底伤了心,遁入空门。但她身边的人还在,替她不值的人肯定有。
“那么,我来得冒昧,还请师太勿怪。”
她说着,抱着孩子转身。
“等等!”清白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佛珠放在了她怀中的孩子身上:“终究是我对不住他爹,我亏欠了他。”
楚云梨眨了眨眼,她可是听胡夫人说了当年的事,清白发现自己被骗时,离临盆还早,那时候她已经对胡老爷死了心,真不想生孩子,完全可以一副落胎药喝下,但她还是生了孩子……对于一个未嫁的女子来说,这几乎可以毁了一生。
“他爹没有怪你,若不是不接待男客,他还想来见你来着。不过,又怕打扰了你。”
清白苦笑,挥了挥手,一句话没多说,转身离开了。
楚云梨抱着孩子出现在庵堂外,一眼就看到了佛手转圈的姜继孝,几乎在她出现的瞬间,他就迎上前来:“如何?”
“不是她送的信。”楚云梨若有所思:“伤心的应该是她身边的人。”
姜继孝皱了皱眉:“咱们先下山。”
因为他不能进,楚云梨连斋饭都没用,虽然带了点心,但到底不是正经的饭。
回去的路上,姜继孝挺沉默的:“我想找出那个送信的人。”
“如果你不积极接手家主之位,她很可能还会出现。”楚云梨打了个呵欠,起得太早,她夜里还要带孩子,此刻有点困。
姜继孝看她模样,歉然道:“如果你熬不过,不如将孩子给我。”
楚云梨轻哼一声:“你白日是要读书的,可不敢耽搁你。”尤其回了胡府之后,各种杂事比在镇上要多,白天也会耽搁他的时间。
姜继孝沉默:“你很想让我科举入仕?”
“不是我。”楚云梨又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睡了过去。
姜继孝面色复杂难言。
马车下山后,楚云梨就醒了过来。姜继孝试探着道:“咱们还是要一个奶娘,让她夜里睡在你的外间。”
“不必。”两人刚刚回府,根基还不深,楚云梨可不敢信那些初来乍到的人,万一被收买了对孩子动手,简直防不胜防。
姜继孝见她拒绝,倒也没有强求:“那,往后我多抽空帮你分担。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话音未落,马车停了下来。
楚云梨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路旁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身型都是佝偻的。此刻她挎着一个篮子,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姜继孝身上。
“有事?”
老妪没有回答,看着姜继孝的眼中渐渐地就有了泪。
楚云梨若有所思:“当初是你送他去村里的?”
老妇人回过神来,点头道:“你和二爷长得很像。”
她口中的二爷应该是姜继孝的舅舅。
楚云梨看了看周围,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上来。我记得前面有一个茶棚。”
“茶棚是我开的。”老妇人擦了擦泪:“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两人在茶棚里等了一刻钟,老妇人才姗姗来迟,比起方才,此刻她眼睛更红了。
楚云梨好奇问:“他爹还有其他亲人吗?”
“只剩一个二爷,可二爷前些年身子弱,顾不上。”老妇人给两人倒了一碗粗茶,道:“当初送公子去村里是姑娘是主意,那些银子是姑娘的所有私房。”
楚云梨又掏出那张信纸:“这是你送的?”
老妇人颔首:“是!胡家所有的一切都该给公子,因为当初胡图说的,他对姑娘一心一意,愿意倾其所有。既然是倾其所有,那将家业交给姑娘生的孩子,本就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她满脸愤恨:“胡图此人,实在太过分,明明家中有妻有妾,却还要来骗姑娘。他看不起谁呢?姑娘若不是遇上他,也不会孤苦一生青灯古佛……姑娘可是娇宠着长大的,吃喝都有人伺候,可到了庵堂之中,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来。还去厨房给人做过饭……姑娘从来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害的。姑娘心宽,愿意放过,我可不愿。”
姜继孝看着她,一时间面色复杂。
面前这个妇人对他是有恩的,这么说吧,如果当初她的生母将孩子生下之后交托的人不是这么忠心,他就算没有被掐死,姜家应该也不会拿到那么多银子。
如果姜贵不是拿到了大笔银子,也不会想着送他读书。若是没读书,他和陈念胡就成了一样的,胡老爷并不会对他另眼相待,哪怕最后选他做家主,也需要他努力。
“反正,你不必客气,胡家给多少,你接了就是,那都是他欠姑娘的。”
姜继孝跑了一趟庵堂,没能见着亲娘,但见着了伺候亲娘的婆子。而这件事情瞒不过胡老爷。
当日夜里,胡老爷就过来了。
“你见着红英了?”
红英就是白天的老妇人,姜继孝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个地方将她安顿了。”红英年轻的时候嫁过人,但命不大好,早早就守了寡。那之后就一直守在了他娘身边,对他娘忠心耿耿。
“应该的。”胡老爷叹口气:“如果不是她,你俩想要顺利生下你没那么容易,当初送你却村里的人也是她。当然,她托付的人没那么靠谱。”
姜继孝并没有责备红英将自己送到姜家,姜贵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胆子也不大,拿了银子之后老老实实将他养大了。
他好奇问:“当初你知道我的出生?”
胡老爷看他一眼:“后来知道的,找不到你人。若我早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受那些苦。你在我的身边,一定会早早启蒙,说不准还能早几年考中秀才。不提这些了,提起来就后悔,我现在只想弥补你。这样,你虽是读书人,日后不大可能亲自做生意,但账本还是要看的,免得被人给糊弄了去。读书固然要紧,但这事也挺要紧,技多不压身嘛。”
姜继孝皱了皱眉,沈嘉鱼想让他科举入仕,他想好好读书,还得抽空带孩子,哪有时间看什么账本?正想拒绝呢,就察觉到袖子被人拽了拽,那个方向是……沈嘉鱼。
他立刻就有了主意:“我一心读书,不太想沾染这些铜臭之物,这样,让嘉鱼跟着你学。她很聪慧,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胡老爷沉下了脸:“她一个女流之辈……”不是他看不起女人,在城里也有些奇女子,不靠男人抛头露面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媳是这样的人。还有,沈嘉鱼出身小地方,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儿媳,之前的算计落空,他暂时收了心思,却不代表他真的就愿意认下这个儿媳。
姜继孝出声打断他:“嘉鱼是我妻子,拼命为我生下的孩子,我这一生除非死,否则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我们俩相依为命,感情甚笃,父亲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
胡老爷简直气急了。
这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比沈嘉鱼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娶一个大家闺秀不好么?
楚云梨似笑非笑:“父亲还是想给你换一个妻子,之前在镇上,罗红叶跑来害我不成后又得了一笔银子,父亲说是不想看我逼出人命,但事实如何,我心里是清楚的。”
胡老爷眼皮一跳,经历这么多事情后,他赞同儿子的一句话:沈嘉鱼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明天来书房,我找个会算账的婆子教你。”
楚云梨笑着道谢。
看账本这种事,楚云梨简直是信手拈来,沈嘉鱼家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她只会一点。但楚云梨就算全会,姜继孝知道内情,两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又不会戳穿她。
因此,半日之后,女管事跑去找胡老爷回话。
“夫人本身就会,算账比奴婢还快,眼睛也利。”
而另一边的寇氏得知楚云梨跑去学算账,还是胡老爷亲自派人教的,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一步慢,可步步慢!
她只恨自己娘家太穷,没有教她读过书,不然,她也可以去学。
哪怕不认字,也可以从头学起。寇氏说干就干,直接去了外书房,求见胡老爷。
“父亲,儿媳也想见识一下账本。”
胡老爷:“……”
他早就试探过了,陈念胡夫妻俩都大字不识一个,二人又贪图安逸。他没想让寇氏学什么,但还是怕了先生教陈念胡认字,结果,陈念胡每天睡一大早上,一天要吃四五顿,还要午睡,又要带孩子,压根就静不下心来练字。学了这么久,也只识得几十个字。
如果是孩子,这进度已经很快。但陈念胡已经当了爹的人,照这种学法,怕是这辈子都学不出个什么来。
寇氏就更别提了,那么大的肚子,随时可能临盆。学个屁!
“你好好将孩子生下,日后让孩子好好学。”
寇氏:“……”这是压根没打算教她?
也就是说,在胡老爷的心里,她和沈嘉鱼完全不同等。
这怎么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这个小故事。感谢在2022-09-1923:29:19~2022-09-2023: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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