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孙氏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常,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母后。”
“参见太皇太后。”李青、王振、贞儿,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张氏慢条斯理地走到孙氏的位置坐下,淡淡道:“都平身吧。”
“谢太皇太后(母后)。”众人起身。
孙氏讪讪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怎么,本宫不能来?”
“不不,儿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孙氏连忙解释,“儿臣妾的意思是,您操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了,得多享享福才是,儿臣妾是怕您累着。”
张氏冷笑:“本宫还政还不过一年,就有人想效仿本宫,本宫哪里敢享受生活啊?”
孙氏脸色一僵,干巴巴道:“母后误会了,儿臣妾没那个意思。”
“是吗?”张氏反问:“那你私自见外臣是何道理?”
“儿臣妾……是想代皇上奖赏一下功臣。”孙氏硬着头皮道。
“你代替皇上?”张氏脸沉了下来,“你凭什么代替皇上。”
这时代,儿媳对上婆婆天然矮一头,孙氏也不例外,况且,她就是被张氏带进宫的,深知老太太有多难对付。
孙氏果断认错,“儿臣妾知错了。”
“知错就好。”张氏轻哼,旋即看向李青,诧异道:“你就是李青?”
“臣就是。”李青点头。
张氏问道:“你和永青侯是什么关系?”
她在还是世子妃的时候就见过李青,如今再见李青,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没有关系。”李青拱了拱手,说:“只是同名而已。”
张氏苍老的面容沉静如水,又深深望了李青一眼,心道:“真是奇哉怪也,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她清了清嗓子,问:“废除保举制是你提的?”
“是。”李青拱手道,“臣就是提个意见。”
“还挺谦虚。”张氏笑笑,然后看了王振一眼,“你不在司礼监,在这儿做甚?”
王振也怕老太太,比孙氏还怕。
当初若不是三杨求情,他早就被老太太剁了,连忙恭敬回道:“回太皇太后话,听说皇太后召见李都给事中,奴婢正巧顺道,就带他过来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张氏淡淡道:“既然你在,那本宫也不使唤旁人了,去,请皇上过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王振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一礼,小跑离开。
孙氏脸色有些不自然,想说上两句,但一对上强势婆婆,要出口的话就不自禁咽了下去。
李青不想掺和,起身道:“微臣还有些公务要办,太皇太后若无吩咐,容臣告退。”
“不急这一时半刻,且坐着吧。”张氏说。
李青摸了摸鼻子,无奈坐下。
一刻钟后,朱祁镇匆匆赶来,见李青也在,目光顿时一凝。
“皇奶奶,您找我?”
张氏瞟了眼儿媳,说:“镇儿,你忙得过来吗?”
皇奶奶不会再要回去吧?朱祁镇心中一凛:“忙得过来。”
“你忙不过来。”
“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朱祁镇正色道。
张氏不解地问:“既然你忙得过来,为何还要你母后代你奖赏臣子?
别逞强,实在忙不过来就直说,奶奶还能再干两年。”
“孙儿忙得过来。”朱祁镇连忙说,接着,瞥了眼孙氏,又道:“孙儿并未让母后,替我奖赏臣子。”
“那就奇了怪了。”张氏望向孙氏,一脸揶揄。
孙氏讪讪解释:“我是看镇儿忙,想帮他分分担子。”
“用得着吗?”张氏说。
“根本用不着。”朱祁镇摇头。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孙氏,“你都听到了?”
“听,听到了。”孙氏低眉顺眼。
“听到就好。”张氏淡淡道,“这次姑且算了,莫要再有下次。”
朱祁镇跟着说:“母后好好享受生活便是,私见外臣这种事,还是别再发生的好。”
“好,不会发生了。”孙氏依旧低眉顺眼。
张氏回头看向朱祁镇,“你是皇帝,要杜绝此类事件发生,懂吗?”
“懂,孙儿明白。”朱祁镇陪着小心。
强势的奶奶,腹黑的娘,鬼精的孙子,吃瓜的李青,俨然又是一出好戏。
只可惜这场戏,并未唱多久。
张氏起身道:“李卿家随本宫来。”
李青看向朱祁镇。
快去呀……朱祁镇连使眼色,活脱脱一个怕奶奶的孙子。
孙氏恼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但一对上儿子那包含深意的眼神,她气势陡然矮了一截儿,悻悻道:“镇儿,母后这也是好心。”
“心领了,但不用。”
孙氏气苦:“你这样…不觉得太伤母后吗?”
“母后多心了,朕这是心疼你。”朱祁镇语气平淡,“孙家受国恩重,母后三个哥哥在锦衣卫身居高位,外廷闲言常有,母后更应守分才是,莫让朕难做。”
孙氏脸色一变,“镇儿,他们可是……”
“朕是君!”朱祁镇强势打断,“他们是臣,仅此而已。”
说罢,深深望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
坤宁宫。
自皇宫建好后,李青还是第一次来。
毕竟是皇帝的后宫,想进来得少一嘟噜才行,李青多少有些尴尬。
拱手道:“不知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不必拘礼,坐吧。”张氏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恢复了老太太的慈祥。
李青坐下。
张氏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侍候着的小宫女盈盈一礼,退了出去。
“李青。”
“臣在。”
张氏问:“你是他吗?”
“谁?”
“你知道。”张氏道,“我就问问,不做什么,出的你口入得我耳。”
李青默然片刻,“不是。”
“那真是太遗憾了。”张氏叹了口气,“你退下吧。”
“臣告退。”
李青拱了拱手,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张氏说:“最近仁宗常给我托梦。”
李青脚步一顿。
张氏道:“他对大明很不放心,我想我就要去陪他了。”
李青回头。
张氏接着说:“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吗?”
李青沉默良久:“会变好的,我…很想他。”
“好,好。”张氏笑了,释然且放松,却也有愧疚,不安。
“我是不是做的很差劲?”
李青摇头:“这不能怪你,你能维持朝局不崩,已经做的极好了,至少还没蔓延到民间,还有补救机会。”
“是吗?”张氏放下心来,“我还怕到了那边,他会怪我呢。”
李青吁了口气,问:“我帮你看看吧?”
“不用了。”张氏摇头,“镇儿长大了,又有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活着对我来说并没什么意义,顺其自然就挺好。”
她很疲倦,“我也想他了,也想儿子了;
活太久也没什么好的…”
……
出了坤宁宫,李青轻叹:“是啊,真没什么好的。”
话刚落音,王振就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李先生,皇上让你去乾清宫见驾。”
“知道了。”
李青苦笑:这一家人可真行。
走进乾清宫,朱祁镇立即迎了上来,“李先生,皇奶奶跟你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让我戒骄戒躁,好好做事。”李青说,“还让我好好辅佐皇上。”
“这样吗?”朱祁镇有些不信,转念一想,这也符合皇奶奶性格,又问:“那太后见你所为何事?”
“太后说我劳苦功高,要代皇上你重重赏我。”李青笑道,“赏赐都递到手里了,谁料太皇太后来了。”
朱祁镇眉头一皱:“先生真那么在意钱财?”
“皇上,李先生可没收。”王振趁机说:“李先生当时就拒绝了,称俸禄已足够衣食无忧,还说行所行之事何敢邀赏,李先生高风亮节呢。”
王振甚会审时度势,今日之事让他看得明白,这孙太后的段位还是差了些火候,想插手朝政…远着呢。
自己得留个后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跟小皇帝身边的红人结个善缘,没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