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对王守仁,朱宸濠还是挺忌惮的,这缘于之前他欲拉拢王守仁时的不愉快经历……
那一次,他堂堂藩王被羞辱到没脾气。
刹那,朱宸濠想到了许多,代天巡狩的王守仁明明来过江..西了,为什么还要再来,莫不是……
冲我来的?
他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却听管家说:“回王爷,是京师来的钦差,是,是位公公。”
作为王府大管家,自家王爷干的事他虽了解的不彻底,却也不可避免的有所耳闻,非常清楚自家王爷那不安分的心。
基于此,他也非常害怕,奈何宁王根本不给他自由。
“不是王守仁……”朱宸濠稍稍松了口气,继而更加惶恐,失惊道:“朝廷来的?”
“王爷!稍安勿躁!”李士实突然一声轻喝,使得六神无主的宁王回了神。
“呼~”朱宸濠喘了口气,稍微调整了下情绪,道:“带本王过去。”
…
“臣朱宸濠,恭请圣安。”刚还放豪言要手刃朱厚照的朱宸濠,此刻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恭迎钦差大人。”
“圣躬安。”张永昂首挺胸地道出这三个字,接着,就像是忽然失去了精气神,弯腰堆笑道,“王爷请起,咱家张永,参见宁王爷。”
他现在是钦差,并不需要行大礼,只是作了个揖。
朱宸濠缓缓起身的同时,也想起来张永这么一号人,他听李士实说起过,如今的司礼监一把手是张永,也是皇帝最信任的宦官。
“呵呵……公公客气,少礼少礼。”
对方这般客气,想来不是啥大事……朱宸濠安了心,忙又执礼甚恭地下拜,“臣听旨。”
张永笑道:“没有圣旨宣读,皇上给宁王爷写了封密信,宁王爷无需如此。”
“这样啊……”朱宸濠欲起身,却又止住,“皇上手书即是圣旨,岂有站着接旨之理?”
说着,他高举双手。
皇帝的心腹就在眼前,宁王可不敢表露丝毫不恭。
张永暗暗好笑,清了清嗓子才止住笑意,隆而重之地取出信函,上前放置他掌心。
朱宸濠接过信,这才缓缓起身。
“敢问公公,皇上可还有别的交代?”
张永摇头:“宁王看完信,给咱家一个答复便是。”
“这……好的。”朱宸濠点点头,继而笑道,“公公一路辛苦,请先歇息一下,本王命人去备酒席。”
“王爷不必客气,咱家就是个送信的。”
“哎?公公是为皇上办差,本王不看公公面子,又怎能不看皇上面子?”宁王一本正经道,“钦差代表着皇上,本王可不敢失了礼数。”
“那,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当如此,呵呵……就当如此。”朱宸濠笑容满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公请。”
张永忙也客气,“王爷请,王爷先请。”
…
两人一路客气着去了二进院。
朱宸濠为其安排一间上好厢房,并唤来婢女伺候,这才以让人筹备酒宴为由,去了三进院儿。
凉亭。
李士实一直在等待,见宁王进来,忙上前道:
“圣旨说了什么?”
“是一封信。”朱宸濠无一丝方才的轻快,来到桌前坐下,取出那封火漆封口的书信,“喏,就是这个。”
李士实目光灼灼地盯着,无声催促。
朱宸濠吸了口气,怀着忐忑而沉重的心情缓缓撕开信封。
李士实想起身去看,却又忍住了,他知道宁王不会瞒他。
只见宁王先是愕然,后又得意,再又冷笑,最终……惊怒非常,咬牙切齿。
李士实心痒难搔,忍不住问,“王爷,信上写了什么啊?”
朱宸濠愤愤一捶桌子,将信递给他,“你看看吧。”
李士实接过展开,继而与方才宁王如出一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上来就是套近乎,夸宁王如何如何好,接着,又对朝中百官骂骂咧咧,再然后又是诉苦,说他如何如何不容易,最终道出真实目的——
宁王爷识大体,之前藩王纳税多亏宁王爷仗义出手,今朝廷国库空虚,还请宁王爷帮朕一把,上疏朝廷《宗禄永额》!
“欺人太甚!”李士实愤然轻喝。
他现在与宁王深度绑定,自然同仇敌忾。
朱宸濠忙道:“你小声点,钦差就在前院儿,别让人听了去。”
“……”李士实苦笑道,“王爷,你当明白若真按皇帝说的做,你再无一丝起事可能。”
朱宸濠咬牙切齿,左右为难。
“王爷,当初燕王靖难,可并非是单打独斗,诸藩王也非尽是做壁上观……”
“本王当然知道!”朱宸濠突然火大,咬牙道,“他燕王一脉能坐上那个位子,我宁王可是出了大力,可事后……那狗日的翻脸不认人啊!”
“王爷您小声点,钦差就在前院呢。”李士实见宁王情绪失控,连忙安抚。
好一会儿,宁王才呼哧带喘的平息下来。
李士实这才继续道:“这道疏万不能呈送上去,不然,王爷你可就要自绝于诸藩王了,他日王爷起事,诸藩王会认为王爷上位之后,必定变本加厉;
他们不但不会像燕王靖难时那般明里暗里的相帮,反而会扯后腿,甚至……向朝廷捐钱捐物的打压王爷。”
“这个本王明白!”朱宸濠咬着牙道,“这小杂种可真阴险,娘的,待本王打进了京师,非扒了他的皮……”
发完了火,接下来就是发愁了,“先生,那钦差就在王府,本王该如何应对呢?”
顿了下,补充:“来人是皇帝的心腹,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
“是他?”李士实惊了下,也陷入为难之色,沉吟道:“这张永可是皇帝绝对的心腹,前年皇帝私自出宫去边镇,唯一带着的一人就是他……”
李士实思索片刻,道:“这样……先拖住他!”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朱宸濠苦恼道,“只怕是十天半月都费劲儿。”
“尽量拖,若是拖不住……硬拖!”李士实冷声道,“他若识时务,好吃好喝好招待,如不识时务……”
“杀了?”
“哎?那倒也不必,关起来便是。”李士实冷笑道,“这人是钦差,未尝不能为我们所用。”
顿了顿,“王爷,这次不能再犹豫了,时间不等人,必须要有所行动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李士实强调:“一个月之后,张永不回京复旨,皇帝必定起疑,派其他人来探明情况,届时纸可就包不住火了。”
朱宸濠一下子心慌起来,失惊道:“你的意思是……立刻举兵?”
“我们还有的选吗?”李士实反问,“王爷,之前你已经得罪过一次诸藩王了,如若再上这样一道疏……你就是想安分做一个藩王,只怕也没可能了。”
李士实冷笑:“皇帝这是摆明可着你一个人坑,未来藩王群情激愤共讨王爷,王爷觉得小皇帝会不会为了平息众怒,拿您开刀?
王爷,朝中那些人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一旦局势不对,他们心虚之下必定会不遗余力地为王爷罗织罪名……”
李士实凝重道:“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啊?”朱宸濠惊怒非常,同时,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后脑勺,“杂种!狗杂种!!”
“王爷,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李士实倒是沉着冷静,他分析道,“朝廷裁撤了三卫不假,可在此过程中,咱们趁着机会扩编了近万兵士,现都在那几位投靠王爷的将官手中掌握,王爷捏着他们命脉,他们没可能反水,十几个大当家手中的兵力加在一起,再加上临时大扩编……”
李士实自信道:“只要王爷起事,我们顷刻间便能拉起一支不低于三万人的军队!”
“三万!”朱宸濠热血沸腾,可随即想到朝廷可是有百万雄师,又不禁气馁,“这怕是难以跟朝廷抗衡啊!”
“王爷莫如此作想,你是藩王宗室,你是朱家人,没人敢对你下死手,当初燕王起事时,最初靠的只是王府家丁,可结果呢?他一起事,北平数万将士立即响应。”李士实呵呵笑道,“换之王爷也是一样,只要您声势一起,想立下从龙之功的人,自会前来投靠。”
李士实说的是事实,可他却忽略了,北平城的将士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他宁王可没这个条件。
同时,李士实也忽略了当下的政治格局。
更忽略了眼前的王守仁,甚至是王府的张永……
“三万人,再加上主动投靠的兵士,很短时间内我们就能拉起一支五万以上的队伍。”李士实数学水平非常高,他越算越多……
“顶多一个月,我们的兵力就能过十五万!而朝廷还不定能反应过来。”李士实自信道,“届时挥师金陵,来个南北对峙,再以恢复弘治制度为幌子,声讨朱厚照倒行逆施大不孝……不,我们可以说朱厚照不是先帝亲子,可以说奉了太后旨意……”
说着说着,李士实把自己给说兴奋了,哼哼道:
“届时,京师必乱,尤其是那些本就收受了王爷贿赂的人,定会毫不犹豫地倒戈,那一来……大势定矣!”
朱宸濠心潮澎湃,面孔涨红,他猛地抓住茶杯一摔,狰狞道:
“狗日的杂种,这是你逼我的,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