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秋书记作为一毕业就进入体制内、迄今已工作了十五年的“老”干部,对于时间的把握分寸,细致入微。
她带着景春莹和夏茉,比和许乐冬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刻钟,抵达独立咖啡师的门店。
咖啡师是个不到三十的小伙子,姓丁,剃着板寸,胡子剃得干干净净,袖子撸到肘部的白衬衣外,套一件米色的背心式围裙,浑身上下透着清爽干练。
小丁问明是乐冬姐的朋友后,十分客气,先亲自带着秋爽等人参观二楼的烘焙锅炉、磨豆机等设备,简单介绍颇具趣味性的烘豆磨粉流程。
再次回到一楼,小丁的徒弟,已经做好了三杯手冲,端了过来。
秋爽谢过主人,和声道:“你赶紧去忙,我们坐在这里等许姐就好。”
“好叻,有需求尽管喊我们。”小丁爽朗一笑,回身去招呼店里其他正在选豆子的客人。
景春莹扫视这个舒适又不失专业性的空间,毫不掩饰羡慕的表情。
“我也好想整这么个地方,哪怕只有它一半大。我现在给客户看方案,除了你们这样知根知底的朋友,哪敢放在我那间陋室,要么去客户公司和家里,要么约在外面的餐厅或者咖啡馆,就跟打游击战一样。”
夏茉咂了一口咖啡,不假思索道:“你没钱租地方对吧?我给你钱呀。我说认真的,你俩别看我双商还不如二哈,我好歹实战经验赛过边牧的。我对春莹同学没有救命恩人的滤镜,今天下午看你说了一通设计方案,我觉得比多少牛皮哄哄的大专柜的店长好多了。你真的很适合,像这小哥哥一样,自己做个空间,积攒优质客户。”
秋爽也来了精神,前倾身子,就像在黄山小村给老乡们打气发展特色经济似的,眼放精光,一通慷慨的输出:“对对对,春莹,你不是说巴黎和米兰,很多迷你珠宝屋,都是家族小珠宝商或者独立设计师搞的嘛,照样风生水起,不比大牌差。你搞起来,我去我们上海机关的群里给你做广告,女人嘛我跟你说,不管哪个行业的,看到真的好看的珠宝,都会比看到帅哥还花痴。”
景春莹感激地笑笑,看着二人道:“如果一周前说这个,我肯定不会和夏大小姐假客气。但前天,我正式收到嘉顿珠宝的offer了,愿意和我签属品牌设计师合约,他们有办公室给我,而且马上会让我参与设计几个大客户的新季高定珠宝方案。”
夏茉一听,眉毛扬起:“哇,那更好!刚才咖啡小哥哥不是说,他自己出来干之前,也在欧洲大品牌厂里做了很久,学到不少。嘉顿,嘉顿……是不是字母j开头的那个牌子?没有卡地亚格拉芙有名,但是我也看到过,不在国金和恒隆的一楼,但是肯定也不在b层,应该是在二楼或者三楼的样子,所以算准一线牌子了。”
景春莹点头:“他们还有一个专门接待白金级客户的花园会所,在东湖路附近。他们洋名是jardin,法语‘花园’的意思,也表示祖母绿内部的天然包体。做这个牌子的家族,是哥伦比亚人,从祖母绿起家的,现在各个品类的彩宝都做,如今的掌门人,算家族第四代。”
秋爽是上能朝堂奏对、下能镇住黑涩会的底子,见识不低,翻着眼皮算了算,赞道:“一九零几年开始的啊?听起来,是做老钱一代的生意发达的吧?进咱国家几年了?”
景春莹道:“不到十年吧,但是目标客群很明确,不做下沉市场,秋姐你懂的,这不是傲慢。”
秋爽道:“懂,这和鼻孔朝天没关系。别说你们这个什么高珠赛道了,就是我们黄山卖茶叶,也要分一分客群的。比如我这种咖啡动物,我不是小气的人,但你给我再好的茶叶,我也是牛嚼牡丹。当然哈,不排除过几年,我会浪子回头,成为中华品茶大师。”
夏茉插嘴道:“皑皑,恭喜完了春莹,让我刷一下话题。我那什么,想去黄山太平湖,我爸的项目里,从底层做起。”
秋爽鼓掌:“可以可以,好比华|为的长公主,从前台做起。你爸给你的底层,是哪一层?”
“度假村 eam,就是助理行政经理。”
“哈哈哈,”景春莹笑道,“大小姐,你是不是对‘底层’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夏茉眼睛作势瞪眼:“这怎么不是从底层做起了?夏氏的几位董事伯伯,本来还让我直接进上海的总裁办公室呢,是我主动要去黄山的。太平湖那边你又不是没看过、没住过,很多事情,经理也要和前台、餐厅、客房服务员一样,亲力亲为的,何况我只是助理经理。”
景春莹一愣,正色道:“我道歉,不该取笑你,嗯,你已经有这么接地气的心理准备了,就好。”
三人正说得热闹,那边小丁冲着进门的太太朗声道:“冬姐,你朋友已经到了。”
景春莹等人循声望去,只见走过来的女子,那五官,打眼一看,果然与阿雪有五六分相似,但无论皮肤状态还是气质打扮,都与少女感无关了。
只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女人,总有各具特色的美,许乐冬即使已经不惑在望的年纪,她依然美得很客观。
杏眼修鼻、荔腮红唇,还有一头打理得好像下一刻就可以走红毯去的丰盈卷发,都只是皮囊之美。
更吸引人的,其实是这中年妇人的神韵。
打招呼的表情,走路的节奏,放下鸵鸟皮铂金手袋时的轻重,为自己迟到了五分钟而抱歉的语气,都有一种令观者和听者瞬间松弛的平易的温柔。
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是她会去计较和不悦的,但她又很在意自己对别人的礼数,所以于优雅之外又是谨慎处世的。
景春莹乍见这般美人,便像见到梵克雅宝的芭蕾舞者系列,有“如闻仙乐耳暂明”的通感。
夏茉没她解读得那么文艺,第一反应是,哎妈,这姐好美,不像是小山村出来的村花气质啊。
只有秋爽,或许平素常与许梅雪打交道,早已将许家二女儿灿烂开朗、生机勃勃的模样印入脑海深处,才会在此刻忽地体察到,阿雪这位看起来举手投足已现雍容富贵相的大姐,怎地有几分隐隐的怏怏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