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两小时后,奔驰车的后排。
范教授不时搂一搂辛西娅的杨柳腰,或者将手伸进她的裙子里。
都是不动声色的,怕坐在副驾驶的红松另一位员工朱勇发现。
自己毕竟是德艺双馨的知识分子,辛小姐也没在她男同事面前表露出什么,自己怎好厚颜无耻到白日宣……那啥。
但如此偷偷摸摸地上下其手,若换来辛西娅一个佯作嗔怒的眼神,范教授就会越发觉得兴致盎然。
理科出身的他,其实业余颇爱诗词歌赋,自诩八辈子前定是苏轼那样的雅士骚人。
此际在徽州山水间,又得佳人相伴,范教授脑子里滚动播出“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句子。
不过,这些或雄壮、或冶艳的句子,滚着滚着,就被疑惑替代了。
范教授将目光从窗外山景中拉回来,落在自己打开的手机地图上。
确定行车方向不对后,范教授问副驾驶的朱勇:“小朱,我们不是去桃花潭玩吗?怎么我看这车,是往一个叫月亮湾的地方开,这方向,是反的呀。”
朱勇回头,殷勤道:“哦,刚才航校的主任发信息给我,说桃花潭今天上午有个国际间旅游合作的活动,交通管制,好多车堵在路上了。咱就错峰,先去月亮湾后面的旵山。车可以直接开到山顶,风景和川藏线一样好看。”
范教授不再多问,恰看到辛西娅在手机上打了一长串字,发过来:“这里山水真美,想和你归隐田园,老夫少妻又怎么样,钱谦益和柳如是相差三十多岁呢,照样做鸳鸯,还生了孩子。”
范教授的心,登时和身体一样,酥了。
酥完麻完,又因“生孩子”三个字,范教授的脑筋也活络起来,往另一桩事上去想。
今年五十五岁的范教授,有个独子。
小范继承了父亲的理科天赋。
从某国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凭借自身水平和父亲资源的双重优势,回到国内的小范,进了全国排名第四的大学的数学系任教。
但他自命不凡、性格乖张,不尊重院系同事,还常常在课上因学生的质疑挑战,拂袖而去。学生气不过,闹到网络上,院领导还得给他写好应对舆情的文案,让范教授从安徽赶到浙江,求着儿子念。
越惯着,越容易出事。三年前,二十七八岁的小范认为自己已具备做副教授的学术水平,无视系里关于青年教师职称考评的规定,不作论文不交成果,而是屡屡去院书记办公室闹,直到有一天疯劲上来,把书记捅了。
书记伤重不治。
范教授央着学术界的前辈出面转圜,自己也在IcU病房外给书记的妻儿跪了一次,又依着律师的建议,先行拿出百万赔偿金,才换来了对方的一纸《受害人谅解书》。
但影响这般恶劣的刑事案件,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小范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
儿子收监服刑后,范教授的老妻吵得更凶了,责怪丈夫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回国任教。范教授心力交瘁,两年前开始,就常以科研为由,住在学校分配的单间,很少回家了。
列为重点策反对象的专家的个人生活,周瑾也交代给辛西娅,便于她做攻心战的“前戏”。
……
“旵山”这个名字,读着生僻,景点本身对宣城以外的游客也很陌生,但山上的风光,可一点都不含糊。
古人说:山远始为容。登上旵山山顶,便能在朗朗晴空下,远眺层峦叠嶂、万坡聚翠的壮丽景象。
只是,范教授携佳人、游美景的期待,再次落空了。
奔驰车爬坡到半山腰后,就拐进一条小路,在竹林中的空地停下后,朱勇笑呵呵地对辛西娅道:“小娅,前面有山间步道,上山不累,还幽静。你先陪范教授过去,我在车上和周总开个电话会议,回头直接在山顶的酒店餐厅等你们。”
“好。”辛西娅莞尔应着,给了范教授一个深意满满的眼神。
二人向前走了十来分钟,朱勇口中的山间栈道,却并没出现。
“周总?你怎么在这儿?“
看清密林深处坐在椅子上的周瑾时,范教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细碎的脚步声响,三个男人,围了过来,除了朱勇,另两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清面孔,只透着阴森之气。
“老范,来坐,“周瑾站起身招呼范教授,一如这大半年来的恭敬态度,指指面前小马扎上的ipad道,“坐下看个片子。“
范教授已觉气氛诡异,待瞥见ipad里播放的画面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视频里的人,是他和辛西娅,在民宿的床上,衣衫尽去。
“怎么?还凑近细品啊?“周瑾揶揄道,“回味无穷吗?“
“你,你们……“范教授骇然得都结巴了,“为,为啥?你们录这个,有,有啥目的?“
周瑾探身拿过ipad,关了视频页面,看向范教授的目光,温淡得像此际拂过竹林的清风。
“我们的目的很明确,诚邀你,像我当初一样,作出人生正确的选择。至于视频嘛,就是走个仪式。“
“什么人生选择,什么正确?“范教授的语气透出愠意。
他毕竟也是几十岁的人了,男人被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同类拿捏,雄性动物尤其敏感的挫败滋味,很不好受。
周瑾仍是神情从容:“简单讲,请您和我们一样,成为情报人员。“
“间谍?“
“嗯对,意思一样。“
“哪国的?“
“您觉得呢?“
范教授绷着脸,稍忖片刻,思及周瑾的留洋经历和自己在无人机领域的资历,怎会不知答案。
他心里更惶恐了,作着口头上的挣扎:“我是研究民用低空经济的,你们找错人了。“
周瑾作个手势,朱勇与辛西娅等人都走开去。
“范教授,“周瑾诚恳道,“芜湖学院里,有研究军用机的专家,你同事嘛对不。你人缘向来不错。咱们一起想办法,套话也好,装侦听设备也好,总能有收获。“
“不,不,这,这怎么行。这是,叛国啊!“
周瑾凑近他:“我们出生获得的国籍,是我们自己能选择的吗?如果不能,凭什么要求一个人必须忠于自己的国家?天理人情王法,都说不通啊。所以,忠与叛,在任何时代,都不是白与黑的分别,关键得看,值不值得忠,有没有必要叛。“
范教授被绕进去了,眉头紧簇,带着古怪的眼神,盯着周瑾。
周瑾声如魔音:“你安于清贫地呆在院校,搞科研成果,得到了什么?就一点儿津贴?开玩笑,巡疆那种公司里一个部门总,年薪都是你的两倍。你儿子明明也是数学天才,却被什么狗屁的非升即走的规矩逼得失手伤人。你都拿出半辈子的积蓄了,他们在给你独子量刑的时候,考虑到你对国家的贡献了吗?“
周瑾说完,往折叠椅的椅背上靠去,好整以暇的神情淡去,转成悲悯之色。
范教授嘴巴微张,略显失焦的目光,正说明,周瑾的这番话,戳动他了。
静默一阵,周瑾又开口:“范教授,这么快就与你说实话,还因为,辛小姐先和我交了心。她去年按照我的要求,接近你,是真的,但慢慢对你有好感,也是真的。你别看她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小姑娘,其实从小挺苦的,疼她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妈妈嘛,有还不如没有。所以,她喜欢年长稳重、会疼她的男人。她问过我,如果执行几年任务,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离开。“
他话音未落,辛西娅走过来,蚊声道:“老范,你才五十多,我们在那边生娃。“
范教授抬眼看着辛西娅,目光里已没有被设套的勃然怒火,而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瑾添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前头的人,得到的待遇都很不错,不然怎么说服我们这些聪明人,对吧?“
范教授心里翻江倒海。
红松公开的交好,智飞航校的高薪聘请,与辛西娅的不堪视频,所有平时在反谍宣传片里看过的招数,都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可奇怪的是,自己怎么,在最初的惊惧后,反倒平静下来了。
近在咫尺的年轻男人,所言不无道理,这片土地,对自己的奉献,给了等量齐观的公平回报了吗?
近在咫尺的年轻女人,也可以是自己再次绵延优质血脉、前往新大陆开启后半程人生的佳侣。
范教授渐渐抓住了问题的本质:我的价值,可以让我更好地利己。
录完一段详述国防学院军用无人机领域专业的情况介绍,以及讨论教学楼布局、商量如何安装窃听设备的视频后,范教授由周勇和辛西娅陪着,回到周瑾的高端民宿,继续被洗脑。
周瑾则与他们分开,往太平湖方向开,找了个离夏氏度假村不远的茶楼,坐着等另一个下属的消息。
向晚时分,朱导留下的熟手,老方,给他打来汇报电话。
“姓梁的小子,一早从沟村家里出来,就去了黄山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