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磊受了裴龙一拳,鼻青脸肿,躺在后座上半天没吭声。
谭启发刚才也受到猛烈攻击,伤得厉害,此刻正捂着伤口,龇牙咧嘴,从齿缝里发出一阵难受的唏嘘声。
“发哥,伤得不严重吧?要不先找个地方看看?”裴龙问。谭启发回道:“不用了,继续赶路吧,还挺得住。”裴龙于是又骂张石磊:“你小子属狗的呀?张嘴就咬,信不信把你牙全拔了。”
张石磊咧嘴笑道:“有种你就打死我。”裴龙怒道:“我要不是警察,今天我非……”谭启发忙阻止了他:“少说两句。张石磊,你知道自己多加一条袭警罪,现在的情况变得有多严重了?”
张石磊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们毙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谭启发道:“那倒不至于,事情还没这么严重。不过我看你挺聪明一人,做事前怎么就不动动脑子?肇事逃逸、袭警,这两条罪加起来,自己算算,可以关你几年?”
张石磊忽然抱头痛哭,无论谭启发怎么劝说都没用,过了好一会儿才呜呜地哀求:“求你们让我回家,送我妈最后一程吧。”
谭启发立即让裴龙把车停下,然后惊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原来,张石磊撞到韩桂芳的那天,正好接到八十岁母亲突发疾病入院的消息,顿时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立即赶回去。
“我那天实在是太心急了,没注意到红灯,没想到就撞了人。”张石磊解释,因为担心母亲,再加上没有车牌号,抱有侥幸心理,所以就一脚油门踩到底,溜之大吉。
他回到老家后,担心了好几天,见没什么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整天在医院全心全意陪伴着母亲。直到昨天中午,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张石磊是在母亲的灵堂前被带走的,他见到警察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明天一早是母亲出殡的时间,他哀求等母亲出殡后再跟警察走,但没有得到允许。
“我就想送我妈最后一程,求求你们,行行好吧。”张石磊此时已完全止住哭声,“我就这一个妈,从小爸走得早,是妈把我拉扯大。等我把妈送上山,你们该怎么判我就怎么判我,无期、死刑我都认了。”
世界如此安静,夜色如此沉默。
他的声音,已经从痛苦、哀求变得平静,平静得如同没有半点风浪的海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发哥,时候不早了,还得赶路呢。”裴龙沉声提醒谭启发,谭启发却陷入犹豫之中。他沉默了片刻,让裴龙先等等,自己下车打个电话。
裴龙似乎猜到了谭启发的心思,待他下车后,方才冲张石磊说:“小子,但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要是敢骗人,你知道后果。”
两分钟后,谭启发回到车上,冲裴龙说:“情况属实。我得跟你商量个事……”他话未说完,裴龙便叹道:“早想到了。收到、遵命,调头、回去!”
张石磊看见车辆调头,面露欣喜,感恩戴德,冲谭启发连连作揖,要是条件允许,就差跪下磕头了。
张石磊重新回到家里,和亲人将母亲送上山,并跪拜母亲之后,又转身冲等候于一边的谭启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并连声道谢。
谭启发慌忙将他扶起:“没必要,没必要。每个人家里都有老人,生老病死,这种事,避免不了。好了,你的心愿也已经了啦,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们走了?”
张石磊在亲人的注视下,跟着谭启发上了车后,微闭着双眼,头靠在座椅上,整个人仿佛突然放松下来。
经过这一路的折腾,到达巴山镇时已是上午十点。谭启发昨夜受伤处隐隐作痛,被张石磊咬过的地方也变成了深黑色,又麻又痛。
“谭警官,对不住,我可以去见见您爱人,跟她当面道歉吗?”张石磊下车后哀求道。谭启发想了想,摇头说:“你有这份心,说明你还有救,我们心领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也仔细考虑过了,你这次肇事逃逸,会涉及到民事赔偿和刑事责任。民事赔偿的部分,我们就不追究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如实交代你的问题,争取从宽发落。”
张石磊没忍住,眼眶又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谭启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错就要改。法律会给你公平公正的判决,不管什么结果,我都希望你服从判决。”
“我记住了,谭警官,谢谢您。”张石磊冲着他离开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谭启发在去医院的路上,还心想着给韩桂芳和韩世川一个惊喜,谁知到了医院一看,韩桂芳竟然一大早就出了院。他给韩世川打了个电话,但无人接听,本想就此离开,直接回家去,但转念一想,既然已到了医院,不如先去给伤口上点药。
韩世川刚才给手机充电,所以没接到电话,这会儿再打回去时,谭启发正在上药,也没法接听。
韩桂芳还没完全好利索,只能坐那儿不动。韩世川从洗手间出来,韩桂芳冲他说:“回家了,你也不用整天陪着我,上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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