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秽土”的出现令岳道中记起一桩陈年旧事,那是许久之前,辟风族上一任族长临终前耳语叮嘱,“大裂谷”底若生出“秽土”,须万分留意他没有把话说完就溘然长逝,留下一个永远的谜团,岳道中始终没有机会求证,天长日久,也就渐渐淡忘了。当岳丁象意外带来“秽土”的消息,当他亲自前往魏十七处一度真相,与记忆一同泛上心湖的,还有按捺不住的不安和惶恐。
“鬼灵”与“圣灵”之争,乃是此界上七族崛起的由来,众人只道此战绵延数千载,圣灵一脉被彻底打灭,诸族繁衍壮大,幽冥之气不足,上七族一十三位大能联手将清灵之气驱入“大裂谷”,打通数处天地重关,倒灌下界,解得燃眉之急,得数万载安宁。然而岳道中在“通灵殿”历炼之时,偶然得闻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当初那场惊天动地的激战,圣灵一脉并未灭绝,残部败退“大裂谷”,负隅顽抗,与上七族又对峙数百年,自忖不敌,遂挟裹海量清灵之气遁入下界,不知所踪,此举提醒了鬼灵一脉,故此才有上族大能联手,驱逐清灵之气灌注下界之举。
下界入口行将开启,清灵之气鼓荡如潮,裂谷之底生出“秽土”,这些征兆极不寻常,岳道中怀疑这一处新辟的下界,乃是当初圣灵残部避难之地,但这些猜测他宁可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能不能取信于人尚在其次,他族虎视眈眈,只会认为他危言耸听,别有居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岳道中说什么也要拉上所有人一齐顶锅。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为辟风族留下一条后路。
辟风族在上七族居于末位,出身本族的长老只得十一位,道行良莠不齐,岳邵阳、岳中宵、岳一夫、岳去疾命运多舛,为“长生寨”伏击,业已陨落,尸骨无存,岳惊风、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联手锚定下界,无暇分身,剩下三位长老,岳龙燕看护“阴阳壑”原有的一处下界,以防宵小觊觎,岳六穗留守族内,岳泰来远在灵安城,鞭长莫及,也不足以肩负起中兴辟风族的重责。
岳道中再三斟酌,决定以身入局,替出岳惊风,命其携岳丁象悄悄离开“大裂谷”,速速回转族内,留下一点复兴的种子。
岳惊风天纵奇才,道行神通仅次于岳道中,平日里是个沉默寡言的闷罐子,心中却比谁都明白,要说服他抽身而去,就须摆明利害关系。岳道中打断四位长老施法,将其单独唤出,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担心与打算和盘托出,以族长身份下令,先行一步撤离险地,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骤闻圣灵余孽犹存,卷土重来未可知,岳惊风顿为之错愕,很快恢复了常态,族长所言只是猜测之词,没有确凿实据,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辟风族势弱,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再也经不起打击了。他沉吟片刻,先问道:“如有不测,何人可肩负重责?”
岳道中道:“岳丁象处事练达,惜乎道行浅薄,有你从旁辅佐,当无大碍。”
岳惊风并不意外,族长将岳丁象置于“阴阳壑”独当一面,旨在栽培下一任族长,如无意外,岳丁象驻守三百年后回族内述职,下一步便是入“地穴”闭关修炼,出关后稳固境界,正接上“通灵殿”历炼,这一连串安排煞费苦心,他有此一问,只为听族长亲口承认。
沉默片刻,岳惊风又问道:“孤掌难鸣,敢问族长有何打算?”
岳道中看了他一眼,心知岳惊风是为自己担心,毋庸讳言,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三位长老俱非中流砥柱,“阴阳壑”一旦事变,辟风族首当其冲,靠他一人难以支撑。他也不瞒岳惊风,沉声道:“若魏长老愿加以援手,当无大碍,如不济,只能舍了‘五云玲珑阁’,独自逃生。”
岳惊风微感诧异,却没有多费口舌,族长既然拿定主意,自当勉力为之。箭在弦上,事不宜迟,他拱手作别岳道中,悄无声息离开禁地,找到“阴阳壑”巡守岳丁象,命其召若干信得过的臂助,随他前去办事。
岳丁象并未多想,斟酌一二,召来岳守中、岳松林、岳伏威三名心腹,随惊风长老动身,离了“阴阳壑”,借道“玄黄天”猎场。庞鉴月识得岳惊风与岳丁象,见他们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存了个心眼,不动声色恭送出境,旋即传书飞报庞潮生。
庞潮生从魏十七手中换得一块“冥石”,正忙于祭炼法宝,得庞鉴月传书,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随即抛于脑后,没往心里去。庞鉴月久不得回音,渐渐淡了存念,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阴阳壑”,新辟下界行将开启,这是牵动上七族利益的大事,谁都无法忽视。
有岳道中居中主持,游走不定的下界终于被锚定,下界与上界一分分靠拢,清灵之气持续爆发,席卷整个“阴阳壑”,并波及毗邻的“玄黄天”和“无餍林”。辟风族岳道中、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首当其冲,彼辈毕竟道行深厚,扼守心神不失,诸族后辈弟子却大吃苦头,焦躁不安,修为一日日跌落,更令人警惕的是,“长生寨”非但不受其扰,反而从中获益不少。
这一日,魏十七携李一禾、虢昼、师喜子等前往“月牙渊”蒐罗“秽土”,此物对“造化树”大有好处,多多益善。岳守中另有差遣,早已离开多日,另有一巡使岳执方鞍前马后奔走服侍,虢昼冷眼旁观,此人言谈谄媚,举止轻浮,令人殊为不喜。不喜归不喜,去往“月牙渊”也少不得他引路,尽管嗤之以鼻,虢昼面上仍保持了几分客气。
“通幽宝笩”行至半途,遇到幽族长老庞潮生,主动上前寒暄数语,邀魏十七到左近一晤,似有要事相询。魏十七命虢昼降下宝笩,等候片时,拂袖随庞潮生而去,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转,李一禾不经意问了一句,他只说喝了几杯“珠蒂香砂”,闲谈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