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七弦久久凝视冯笛的脸,觉得既陌生又遥远,一阵突如其来的伤感涌上心头,她鼻子有些发酸,生父为华山派掌门厉轼亲手所弑,师兄护着她逃亡江湖,死于非命,在她心中,曾千百遍设想与师门反目成仇,血淋淋地报复,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泯灭同门情谊。
“你……没事吧?”她转过身,一双妙目打量着郭传鳞,他神情似有些疲倦,身上沾满了尘土,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显然这一战决不轻松。李七弦下意识伸出手去,温柔地覆在他脸庞上,纵身投入他怀中。
“在鬼门关打个转,总算还是回来了,我们的这位冯师叔……嘿嘿,好生厉害,玉女剑也就罢了,居然还藏了一道仙符,措手不及,差点阴沟里翻船!”与冯笛交手前后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几乎逼得郭传鳞灯枯油尽,疲倦从骨髓里渗出来,他直想不顾一切倒头就睡。
“师叔的绰号叫‘辣手观音’,一手玉女剑出神入化,自然厉害得紧……仙符又是怎么回事?”
郭传鳞也不瞒她,将前因后果略说几句,李七弦这才回过神来,冯笛得仙符之助,竟然逼得小师弟转不过身来,以反手刀苦苦支撑,生死一线,她下意识抱住郭传鳞,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过了好一阵,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冯师叔性子古怪,形单影只,只收了几个记名弟子,情分淡了,陆续遣散下山,身边留不住人。她只有一个嫡传门人,悉心栽培,传下了玉女剑……你知道她的……”
“秦榕?”
“嗯,她是冯师叔最钟爱的弟子。”
郭传鳞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李七弦在委婉地暗示他,看在秦榕的面子上,最好放冯笛一马。不过他断了冯笛一条手臂,已经结下化解不了的仇恨,放了她的话后患无穷。
他捏住李七弦的下颌,轻轻抬起脸庞,望进她眼眸深处,道:“你心软了?”
李七弦眼神迷离,低声道:“她毕竟是秦姊姊的师父,是你我的师叔!”
郭传鳞摇首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她既然要杀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
“……好吧,我听你的。”李七弦眼中有泪光闪动,她知道自己的心肠应该再硬一些,但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郭传鳞走到冯笛身旁,伸手按在颈侧试探了一回,出手如电,咔咔数声轻响,将她一条胳膊两条腿卸脱关节,冯笛蓦地睁开双眼,怒火如炬,腰腹猛一用力,待要坐将起来。李七弦惊呼一声,郭传鳞伸手在她喉间切了一掌,冯笛颓然躺到,牵动伤口,疼得无以复加。
绑缚可能挣断,点穴可能冲破,唯有卸脱关节,武功再高,内力再浑厚,也无从挣扎反抗。
李七弦怔怔道:“你……你想干什么?”
郭传鳞挥刀挑断藤蔓,有条不紊,将冯笛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李七弦用手背堵住嘴,几乎要惊呼出声,又强行忍住。她不认为小师弟起了淫/念,当着她的面侵犯师叔,但他所作所为,却令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面红耳赤,心浮气躁,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小师弟有了我,怎会再看上那老女人!”
郭传鳞粗粗扫了几眼,没有发觉异样,冯笛面容虽然瘦削刻薄,一脸凶相,身上却细皮嫩肉,白皙如少女。他深深吸了口气,扒开发丝检查头皮,逐次往下,每一寸每一处都不放过,从头到脚细细摸了一遍,没有找到仙符的踪影。难不成是藏在体内,要开膛破肚才能挖出来?郭传鳞皱起眉头寻思,冯笛羞恼难忍,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冲后脑,心弦绷断,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李七弦脸颊滚烫如火,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嗯,仙符,一定藏在某个地方!”郭传鳞翻了翻冯笛的眼皮,瞳仁定央央一动不动,看来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
李七弦咽了口唾沫,试探道:“等她醒过来再问吧,也不急于一时。”
郭传鳞嘀咕道:“也好……”他开始考虑等冯笛醒转后怎样拷问她,就怕那老女人性子刚烈,遭受奇耻大辱,决意寻死,才接回下颌便嚼舌自尽,但不接回下颌又说不了话,真是棘手的难题。
李七弦见他精神不济,劝道:“去睡一会吧,这里我来看着。”
郭传鳞犹豫片刻,将反曲刀塞到她手中,道:“她若不老实,就把另一条手臂也砍下来。”
李七弦点点头。她心酸地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踏上了这条寻仇路,就不能再回头了,哪怕双手沾满鲜血,脚下踩满冤魂,也不能回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郭传鳞两个人,相依为命,肩并肩走完剩下的旅程。她不怨不悔。
她的目光落在那盆污血里,冯笛的断臂白得吓人,像死鱼肚子,靠近下腋处还粘着几根黑色毛发。李七弦一阵恶心,急忙闪开几步,捂住嘴,腹中翻江倒海。“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东西?”声音从指缝钻出来,听上去瓮声瓮气。
“在院子里挖个坑埋掉,明年花草会长得很好。”郭传鳞操起木盆,举步向外走去。
没有称手的锄铲,他也懒得去找,干脆从桂树上折了一根粗壮的枝条,胡乱挖了个坑,把污血和断臂一股脑倒进去,贺兰恰好这时踏进院子,她瞪着那半截惨白的上臂,惊叫起来:“啊——”
郭传鳞扭住她的胳膊,紧紧捂住她的嘴,皱起眉头道:“别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血腥味扑鼻而来,贺兰几乎要昏倒,她用力捶着郭传鳞的胸膛,拼命挣扎,但这一切都是徒劳。郭传鳞把她粗暴地拖进屋内,按倒在椅子上,贺兰猛地看见桌上躺着一名女子,赤身**,少了一条右臂,不省人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恐慌地望着郭传鳞,不敢再挣扎,生怕他恼怒之下杀人灭口。
郭传鳞搔搔头,向她解释道:“那是……一个刺客,偷偷摸进来,意图行刺知府大人,结果被我擒下。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不过她还活着,明白了吗?”
贺兰眼泪汪汪,一个劲地点头,这时郭传鳞就算告诉她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