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姜大真人代表金阙来西域道府,这也是金阙议事就定下的。
齐玄素也好,五娘也罢,都是代表了西域道府,姜大真人代表金阙,这是玉京与地方的关系。
除此之外,姜大真人过去算是五娘的上司,更是仅次于三师的道门第四号人物,由他出面,更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三天后,西域道府的高层们一起前往瑶池。
此时瑶池已经暂时封闭,停止其他飞舟来往,湖面上看不到一艘飞舟。
这种场面,齐玄素见过不止一次,第一次还是姜大真人去帝京。
那时候的齐玄素只是帝京道府的主事,只能靠边站,现在齐玄素成了掌府真人,则是要站在最前面。
除了齐玄素之外,五娘、张月鹿、赵教吾、陆玉珏、林元妙等人也全部到齐。
很快,巨大的“应龙”仿佛一片乌云出现在瑶池上空,遮天蔽日,往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好像一下子天就阴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护航舰队,都是满配标准。
然后“应龙”卷起呼啸的强风缓缓下降,将迎接众人的鹤氅吹得猎猎作响。
从“应龙”上放下一道舷梯,姜大真人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尽头。
五娘和齐玄素主动迎了上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与走下舷梯的姜大真人见礼。
这次随同姜大真人一起前来的还有天机堂掌堂真人百里振业、祠祭堂掌堂真人宁凌阁。
齐玄素与百里振业不怎么熟悉,不过因为慈航真人的关系,也算是盟友了。宁凌阁则是齐玄素的老上司,更不必多说。
趁着姜大真人与其他人见礼的间隙,齐玄素又与两位掌堂真人互相见礼。
“宁真人、百里真人。”齐玄素说道。
宁凌阁说道:“天渊,不得了啊,最年轻的掌府真人。怎么样,还习惯吗?”
齐玄素道:“有劳宁真人挂念,倒也还好,毕竟有金阙把握大方向,我这个代理掌府真人只要听令行事就行了。”
百里振业道:“没有这么简单吧,一旦开战,这里就是前线,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齐玄素道:“说实话,我也颇为忐忑。”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齐玄素看到姜大真人已经与几位副府主见过面了,副府主们还要过来与两位掌堂真人见礼,只是碍于他这位掌府真人占着位置,便只好站在原地,齐玄素主动让开了位置,又来到姜大真人身边。
姜大真人看了齐玄素一眼:“我们直奔主题吧。”
姜大真人这次过来当然是带着任务的,要视察西域道府的各个方面,不足的地方要改正,有问题的地方帮着解决问题,还要看望陈争先的家人。
陈争先作为六代弟子,道侣已经过世,子侄辈都是一把年纪,如今正在其他道府任职,甚至孙辈们也都成家立业,身边只有一个重孙辈,因为其父母亡故,所以跟着老祖宗生活。因为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没有跟着上飞舟,留在了西域道府,算是躲过一劫。
如今陈争先的家人已经抵达玉京,参与料理后事,金阙方面也成立了治丧小组,由东华真人担任召集人,清微真人、慈航真人都在其中。
姜大真人这次过来,会顺便把这个孩子带到玉京去。
来到陈争先的旧宅,姜大真人亲自抱起还懵懂无知的孩子,因为齐玄素已经提前下令,不要把陈真人的事情透露出去,所以孩子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祖宗去玉京参加议事未归,此时又来了个老爷爷,被一大圈人围着,好多人跟着。
当姜大真人问他想不想去玉京的时候,孩子没有多想,直接说了一个“想”字。
姜大真人对齐玄素说道:“天渊,你既是西域道府的掌府真人,又是万象道宫的掌宫真人,在这方面,一定要安排好。”
齐玄素当场表态,一定保证烈属遗孤的所有待遇。
视察一圈之后,姜大真人又召开了有关备战的专门议事,着重强调了政治动员工作的重要性,一定要做好思想上的动员工作,明确为什么而战的问题,做到师出有名,兴仁义之师。
宁凌阁又做了补充讲话——这也是祠祭堂掌堂真人过来的主要原因,要师出有名,宣传必须跟上,这正是祠祭堂的职责之一。
接下来姜大真人又强调了后勤保障问题,这次则是天机堂掌堂真人百里振业做详细补充,这方面正是天机堂的职责之一。
几位一品灵官都在议事上表态讲话,任谁也能看出来,金阙这次是要动真格了。
五娘作为掌管兵事的掌府大真人也做了一次讲话,保证贯彻金阙指示,做好有关动员工作和后勤保障工作。
姜大真人最后说道:“我们这次议事,不是来说空话的,关键还是要落实,一定要落到实处,切切实实地做好各方面的工作。如果出了差错,无论是谁,都要问责,上不封顶。”
议事结束之后,齐玄素已经让人安排了接风宴,不过姜大真人婉拒了,又换上便装,要来一次微服私访,看看最真实的情况。
齐玄素等人不好拒绝,自然也都换上便服跟随左右。这么多仙人伪仙,安全保障是足够了,也不怕佛门搞偷袭。真要有人图谋不轨,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
周小景结束了一天的执勤,回到营地。这时候别人已经吃过了,饭堂里没几个人,他正准备吃饭,就见旁边的桌上坐了几人,男女老少皆有,而且气度不凡,虽然穿着便装,但也能看出来历非凡。
为首的是个老人,主动搭话,说自己是灵官家属,专门来看望儿子的,不过儿子还没回来,只好在这里等待。
周小景心中暗忖:您老怕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普通灵官吃饭的地方,高品灵官另有小灶呢。
不过周小景没敢这么说,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
老人很健谈,问起这里的风土人情。
周小景没有多想,一一回答了。两人慢慢地熟络起来,话也多起来。
老人又问起周小景过得如何。
周小景便吐起了苦水。
首先是热,又冷又热,热的时候热死,冷的时候冻死。
然后是累,穿着灵官甲胄,每天要徒步巡逻走上几十里,每次都是天不亮出去,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晚上还要站岗。
有时候是飞舟巡逻,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坐牢差不多。你当所有飞舟都是“空中府邸”呢,这种运兵船是人挨着人,挤在一起,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就坐在里面。不许睡觉,不许说话,一坐一天。甚至还不如徒步巡逻,后者好歹还能活动一下,看看风景。
老人听到这里,感叹道:“做灵官的确苦,不比做道士,这是客观事实。”
周小景看到老人身旁的几人纷纷点头称是,不由暗想:一般家庭的老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没有多少话语权了,只能依附子女生活,这位老人家还有如此威严,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周小景说道:“其实吧,只要做了高品灵官,也不苦。我上次路过一个高品灵官的门口,里面都有冰鉴。可惜我们没有,说是要磨炼意志力,连扇子都不让用。”
老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了。
周小景说道:“白天热,晚上冷,尤其是晚上站岗的时候,感觉眼睛眉毛都挂满了霜,打个哈欠都变成白雾。感觉身上的甲胄仿佛冰块做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老爷子,你还能来看儿子,我爹娘可没这个本事,连营地的大门都进不来。有时候做梦都想爹娘,恨不得大哭一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办法,家里穷。想想家里的弟弟妹妹,这点苦,这点累,也不算什么了。你问我怕不怕死?怎么说呢,我怕死也不怕死。”
“人嘛,哪有不怕死的?可我的确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我想,我要是战死了,抚恤差不多能有一千太平钱。我家里有了这一千太平钱,日子就好过了。”
“最起码我弟弟能买房娶媳妇了。不是我吹牛,我弟弟长得不差,人也上进,就是因为没房子,女子们都看不上他,非要有房子才肯成亲,不然没有安全感。”
“我爹我娘也能少受点罪,不必一把年纪还要拼命挣钱攒钱。虽然我死了,不能给他们尽孝,但还有我弟弟,他们老了好歹有个依靠。”
老人的神色不太好看,不过语气还是保持着温和,问道:“你呢?你弟弟都要成亲了,你就没个相好的?你要是死了,你让她怎么办?”
周小景笑了笑,有些释然,又有些苦涩:“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老人问道:“怎么回事?”
周小景低下头:“没怎么,就是听说西域要打仗了,她在上个月给我来了一封信,她在信里说:‘你要是死了也罢了,假如你断了条腿,或少了一条胳膊,那可怎么办?’我一想,是这么个道理,我不能拖累人家,便同意了。”
老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其余人不敢说话,也无话可说。
周小景有些奇怪,老人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然后就听老人说道:“苏止生的工作做得好啊,好就好在……”
老人最终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而是起身离席,没有继续等儿子,就这么离开了。
其他人也跟着老人一起走了。
只剩下周小景一个人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