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他回到了北地郡,通过了北地郡中正测试,正式成为了一名九品白衣修士,并从中正手中接过象征着修士身份的锦袍之时,他激动地浑身颤栗。
从平民到修士,这是大晋无数平民最大的梦想,这是雷旭从小能想象到的最最美好之事。
十年过去了,现在的雷旭已经是一名八品灰袍修士,可平日里骨子里对官员的敬畏之心依旧如同烙印在他身上一般。每每看到有官员路过,他都下意识地就要跑到马路两边弯腰侍立。每每都是他买的奴仆拉住他并提醒自家主人,你已经是一名堂堂的修士了,你不再是平民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通过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并为自己修士的身份得意自豪。自打他成为修士后,他又花了大价钱四处请那些资深修士给他讲解那些所谓修士的派头和讲究。以前上洛南市那些常年打交道的生意人在他成为修士之后,和他见面,他必定要摆足了修士的派头。
笑脸相迎?开啥玩笑,哪有修士老爷迎接平民的?
平起平坐?那更不可能了。那些往日里相熟的生意人每次见了雷旭,必须要行足了礼仪。说话都要弯着腰才能和雷旭说话。
没人敢说雷旭这样做的不对。
甚至这些人见了雷旭更是亲热,看向雷旭的目光更是热切。
所以,那日在三番五次确认沈辉手中的任命书不是开他玩笑后(雷旭不识字),可怜的雷旭当场一口老痰涌上,竟然就那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得亏他弟弟使劲地掐他人中按他的胸膛,这才让他悠悠醒来。
从那天起,他每天醒来都要使劲掐自己几下,来确认一下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可就是做梦,这美梦也太离谱了。
便是做梦,最好这梦就永远不要醒来,永远让他在这梦里生活好了。
这可是司隶校尉,这可是掌管司隶无数人生死的职位。
而且,这个职位可以经常面见皇帝他老人家。
皇帝!
天子!
每每一想到自己竟然能有一天也可以亲眼看到传说中是真龙转世的天子时,雷旭那口老痰就忍不住上涌,每每让他咳嗽不已。
看来自己上次重金请的那个风水先生真是大师啊。自从迁了祖坟之后,自己这命运简直就是鸿运当头。
嗯,不行。这个还不够。哪天再去邙山上面那青云道观一趟,再请一些法器,好好地给自己的列祖列宗上上贡,让他们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能继续升官发财。
大夏天的日头当空照耀,让空气中仿佛吹起了热浪一般,一阵阵地让人心烦意燥。
“二弟,怎么样,现在咱们司隶府来了多少人了?”看着门外进来一个身材不高圆脸小眼的男子,雷旭立刻问道。
自打一大早沈秀那个征召十五岁以上男性修士的命令发到司隶校尉府里后,雷旭就一直愁眉苦脸。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怎能拎不清这里面的轻重。只是他一是完全不敢违背沈秀的命令,二呢,他这人一向脑子灵活。危机危机,既有危险同时也有机遇。
“说不定反而是个发财的好机会。”雷旭第一时间让他弟弟带领一些人将告示贴满了上洛城中的大街小巷。自打沈秀替代傅贤成为司隶校尉后,司隶府内的掾属就有一些人找了各种理由不来坐班。而当雷旭替代沈秀成了司隶校尉后,那些原本都是人中俊杰的掾属哪里能忍受如此屈辱来侍奉一个这种刚从底层爬上来的什么都不懂的生意人。雷旭上任的第一天,在他的办公桌上便摞了一叠辞职信,竟是所有人都借口说家里有事或身体有恙辞职回乡。
雷旭先是大惊,继而大喜。
他除了把自己的两个弟弟都招入到司隶校尉府做了掾属,还公开在他那些南市生意圈内卖官。光是这一天,他便赚回了送给沈秀的财物。
有了这个经验,虽说他心里清楚沈秀的这个命令太过得罪人,可另一方面,他心中期盼那些人脑子能放聪明点,只要给钱,一切都可以操作的。
雷旭虽然做官才这么几天,可他心中已经有了些明悟:什么都是生意,这做官其实不难,把它当作一门生意来做,一切就是那般的简单。
至于这一切到底符合不符合九品中正制,雷旭是一概不管。对于九品中正制,他也一点都不懂。在他眼中,只有两个事情:上司和下属。对于上司,他要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对于下属,他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这便是雷旭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这也是他能从一介贫苦的边境贫民走到今天堂堂的朝廷司隶校尉的成功凭仗。
干完这一票,自己就回自己的北地老家算了,这赚的钱估计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大哥,”他二弟雷充苦着脸道:“这一上午了,才前前后后来了不到两百人。而且有些人看到只有这么一点人,又都离开了。现在剩下的还不到一百人。”
“为什么不拦着他们?”雷旭怒道。这已经送到嘴中的肥肉哪有让它再溜走的道理。
“哥,他们都是修士啊,我不敢拦着哪。”雷充胆怯地说道。
“没用的家伙。”雷旭骂了他弟弟一声,“咱们可是堂堂的司隶校尉,他们品级再高,只要在上洛在司隶,那就得受咱们管。是他们怕咱们,哪有咱们怕他们的道理。”
看着他弟弟彷徨的目光,雷旭心中长叹一声。
说实话,他明白他弟弟的感受。他虽说已经披上了司隶校尉这层皮,可骨子里依然害怕那些高品修士。他毕竟做过那么多年的平民,对于修士的畏惧简直已经深入骨髓。若是那帮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雷旭可想不到自己该如何应对,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修为简直就是大晋最末端的那些人的水平。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二弟,去,带着人手去南市那边抓人,不管怎么说,至少今日要凑够两千个人头出来,否则我没法对沈大人交差。”
“大哥,”听到他这句话,雷充脸色更苦了,“南市那边咱们还不清楚?那里能有几个修士啊。”
“切,谁说只抓修士来着。”雷旭自信满满地叱责着他这个朽木不可雕的弟弟道:“只要是男的就行。你这榆木脑袋就不能开开窍,这也需要我教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大哥,”雷充面露犹豫之色,“大家伙都相识那么多年了,这不是给人家往火坑里推吗?”
“雷充,”雷旭闻言勃然大怒道,“你是不是我弟弟?这么多年,咱们雷家是谁在支撑着这个家?你平日里吃的喝的是谁赚回来的?现在你充老好人了?我是那个恶人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大哥今天交不了这个差,沈大人便会立刻撤了你大哥这个职位。到时换别人上台,照样要抓人凑人头。到时,”雷旭冷笑几声,接着道,“怕是人家就拿咱家来凑人头了。”
“二弟,”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雷充的肩膀道:“我也不愿意抓那些多年的老街坊老邻居,可若是不抓他们,咱们就得去填这个火坑。这世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操蛋样子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大哥心中也苦啊,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你来说,大哥该怎么办?”
看着他弟弟满脸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又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道:“还好,这些仅仅是上洛的老街坊老邻居。二弟,大哥已经决定干完这一票,咱们就回咱们北地去,回故乡去。从此以后,再不和上洛这边人有所来往了。你大哥都想好了,到时咱们在咱们那边买上几百亩草场,再买些蛮族的奴隶给咱们牧马放羊。你说好不好?”
“好,我听大哥的。”雷充坚定地点了点头,出去叫足了人手带着枷锁铁链一路来到了南市。
他这么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上洛南市,顿时引起一片鸡飞狗跳。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露出的恐惧神色已经拿下哭喊之声,雷充强压着心中的不适冷着脸站在那里指挥着手下兵士不断地拿人绑人。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堂堂上洛之地,天子脚下,怎能会有你这般官吏?司隶校尉府啥时候如此横行霸道了?”
雷充遽然回头,便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双手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就看此人一对剑眉好似飞刀一般,两眼犹如寒星闪光,身材挺拔猿臂熊腰,身上赫然穿着一身褐色锦袍。
一股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畏惧本能地占据了雷充的全身,胯下也突然间有了一股强烈的尿意,差一点他便要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可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他哥哥刚才给他说的那番话,赶紧干咳了几声来缓解自己的恐惧之意,强作镇定地喊道:“司隶校尉府在此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敢问是何缘由让司隶校尉府在此拿人哪?”此人正是陈荣,他的身后还站着几十个同他准备一起闹事的知己好友。
“天子有诏书,你没有看见吗?”
“天子诏书是要修士去司隶校尉府报道,你抓这些平民却是为什么?”陈荣其实也挺郁闷。他早都等不及要趁机大闹一场,却不想司隶校尉府过了晌午都没有啥动静,直到雷充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出来。他以为来了机会,司隶校尉终于忍不住要强行动手了,可没想是强行动手,只是对象不是修士而是平民。
“这帮怂货,只会欺软怕硬。”陈荣心中骂了一句,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最终还是出头开口了。
雷充他本来就是以普通人,平日里就是给他哥哥跑跑腿打打杂,哪里会应对得了这种事情。被陈荣一个反问当场便呆立在那里哑口无言。半响,他才又鼓足勇气道:“你等修士为何不去司隶校尉府报道?莫非想要抗旨不成?”
“抗旨?”陈荣冷笑一声,突然高声喝道:“看看这世道,被那个弑君之**乱城什么样子。从朝廷之上,到这市井之中,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一个琅琊子,一个弑君者竟然也能堂而皇之地以天子名义发布命令了?”
说道这里,陈荣刷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这剑符文密布,青光闪耀,正是当年陈子隐纵横天下时佩戴的天下名剑:斩龙剑。他微微一振手腕,斩龙剑立刻发出一阵好似龙吟之声,只听的雷充胯下一紧,又接着裤裆一热,一股热流竟然顺着他两条裤腿流了下来,人也不自觉地跪在了那里。
陈荣先是鄙视地看了一眼这个骤然富贵战战兢兢的平民,继而振臂大呼道:“沈秀大逆不道天怒人怨,有愿意和我陈荣一道前去文王府讨伐沈秀的,便随我一同前去。”
且说陈荣带着众跟随者一路从南市前往文王府,路上不但没有巡逻士兵阻拦,反而他的队伍是越来越庞大。待到了文王府前,人数竟然已有两千人来人,浩浩荡荡声势逼人。沈秀府中的卫士看到这种声势,大多都是一哄而散,只有几个人抵挡了几下,可在如此多人的攻击下,这些抵挡连一丝浪花都没有翻起来便销声匿迹了。
就在众人四面俱进挨个搜索房间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一个房间的屋顶被大力破开,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这破开的房顶飞跃而出。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个东西浑身上下黑光闪闪,不知是由什么金属制成。它身高足够一丈三四,金属做成的手臂比一般修士的大腿还要粗壮。头颅不大,但上面四支耳朵犹如小旗杆一般高高竖起。耳朵前端呈九十度弯曲,圆圆的,里面还好似镶嵌着透明的琉璃,既像是耳朵,又像是眼睛一般,甚是奇怪。
“这是什么鬼东西?”众人几乎都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很多人不由大惊失色道。
“是傀儡!”陈荣却是识得这玩意,他以前在家中的一本书籍上见过此类东西,只是这东西自打他出生之时就没在世上出现过,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沈秀一定就在这傀儡里面。”
“哈哈哈哈,”听到陈荣这话,傀儡的胸膛之中传来一阵大笑,众人听的正是沈秀的声音,“陈荣,你我师生一场,你不为我做事也就罢了,为何今日还要聚集众人带头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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