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阳侧头瞪了一眼秦浩峰,只见这小子脸上带着坏笑正看着自己,陈阳额头有些微微冒汗,加速了讲解的速度。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六老会,顾名思义,肯定是有六个老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画卷上的细节,开始详细地讲解起来。
画面中,亭子是整个场景的重点,亭子内,六位老者神态各异,或对弈,或观棋,或闲聊,其乐融融。为了突出六老会这个主题,画师特意采用了主大从小的绘画手法,六位老者身形明显比周围的仆从要高大一些,更加吸引观者的目光。
亭子内,山水屏风前,六把交椅摆放的错落有致,两名老者正在对弈,棋盘放在两人中间,一位老者坐在一旁观棋,神情专注。四名仆从分列两侧,其中两名身着黑衣,两名身着白衣,侍立在侧,随时听候吩咐。
左边台阶处,一位老者正缓步上台阶,他身后,一名仆从紧紧跟随,手中抱着的老琴,彰显着老者的身份和地位。亭子外,连接着一个水榭,两位老者正站在水榭中,一边眺望远处江景,一边低声交谈,怡然自得。
水榭下方,两名男子,衣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应该是负责安保的衙役或者演奏乐曲的乐师。为了与诗词意境相呼应,亭子两侧分别种着一株玉蝴蝶树和一只仙鹤,这正是为了对应画中两首诗---《庭鹤》和《玉蝴蝶》。
“南园这里主要突出了六老,并没有交到马太守,”陈阳指着画面跟几人讲诉道,“人物刻画、衣着服饰,都符合北宋风格,画理也没有问题,之后我们往上看。”
江水静静流淌,将画面一分为二,南园的热闹繁华似乎都被这江水隔绝在了对岸。与南园隔江相望的,是一片与之截然不同的景致。
浅滩上,稀稀疏疏的树林点缀其间,像是画家随意挥洒的墨点,为这片空旷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机。远山并没有用浓墨重彩去描绘,而是采用了几条深浅不同的墨线勾勒,略加点染,只为凸显出山前那一片雾气苍茫的景象。
山间的树木也画得十分简单而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呈现出一片朦胧的景象,与近景明晰整饬的楼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轻重之间,更显画面的层次感,也使画面的中心自然而然地偏下,给人以稳定感,同时更加突出主要内容。
与浅滩之间,隔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江水,上面题写着《宿清江小舍》的诗句。顺着诗句望去,在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掩盖之中,一处简朴的农家小院若隐若现。
仔细观察,会发现画中的树木是用赭石和花青两种颜色绘制而成,通过颜色的深浅变化,将树木的前后层次清晰地展现出来。
小院前,站着一个人,正眺望着对岸的南园,或许是在思念着什么人,又或许是被南园的热闹景象所吸引。江面上,一艘小船轻轻飘荡,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孤帆
小院的右下方,一艘孤帆正迎风向前行驶,朝着那一片朦胧荒芜的大山方向驶去,这里描绘的正是《孤帆》这首诗的意境。江面之上,一对燕子正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活力,这里所对应的则是《归燕》这首诗。
归雁和捣衣服女人
“江岸上,你们看。”陈阳指着画卷中江边正在捣衣的两名妇女,转头对众人说道,“这两名女妇女正在捣衣,这个细节大家可要注意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前面飞翔的燕子,“你们看,为什么我把归燕画在这对妇女前面呢?这是因为在古代的诗词中,秋天捣衣往往代表着思归的含义。”
“你们想想前面归燕的场景,就能够明白,此时已经是秋天了,燕子都开始南飞了,是不是?这个时候,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思念起远方的亲人,盼望着他们能够早日归来。而捣衣这个场景,就恰好配合了这种思乡之情。所以说,这幅画中的捣衣场景,对应的诗句应该是《闻砧》。”
两名妇女身后是一片村落,表现的是《宿后陈庄偶书》这首诗的内容,注意看村落的房子,与清江小舍虽然都是民居,样式却发生了变化,树干的勾勒,也区别于南园中的树木,这些人物线条,也不如前面的六老挺劲,除了是为了突出主要人物六老以外,如果不是画师具备丰富的绘画技巧,那么就是不同画师所画,只不过这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捣衣女身后的村落
“最后这部分就简单了,你们看这片山景,是典型的北方山水画法。。”陈阳说着,将手指向画面的尽头,那里层峦叠嶂,气势磅礴。
画面近处的小山虽然低矮,却将远处高耸的山峰衬托得更加雄伟壮观,与画面后方大片留白形成的虚无缥缈的山峦形成对比,一实一虚之间,相映成趣。这种巧妙的布局,使得画面充满了层次感和空间感,也展现了北宋山水画独特的艺术风格。
“最后这座大山,山石轮廓比较清晰,画法上使用了短条子皴擦出,体现山石雄伟。”说着话,陈阳在最高山峰处用手点指了几下,“这里是最能显示出北宋风格的地方。”
北宋的山水画家们,尤其注重对山石形体的描绘,他们创造性地发展了各种皴法,力求展现山石的雄伟壮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范宽的钉头皴和豆瓣皴,以及李成的卷云皴。他们通过在山石的脉络凹处,巧妙地运用钉头皴和豆瓣皴,以浓淡相宜的墨色层层渲染,仿佛给山石披上了一件质感厚重的外衣。
而山顶处的点染,则如同画龙点睛之笔,使整座山峰更显立体感,仿佛触手可及。这种独特的画法,不仅突出了山石的质感和纹理,更体现了北宋山水画雄浑壮丽的风格。这其中,既饱含着画家们对自然山水的热爱,也蕴藏着北宋时期人们对国家繁荣昌盛的美好愿景。
而到了南宋则不同,山石皴法则以董源的披麻皴为代表,这种皴法注重表现江南丘陵山峦的空灵透气感,通过中锋勾勒外轮廓线,侧峰皴擦渲染,以表现江南山石的灵秀和湿润感。
“比如说我之前运气好,捡漏的那幅南宋李唐的画作,画中那种山石风格,就是典型南宋山石的代表风格。”陈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捡漏的场景,片刻之后,他轻轻拍了一下手,继续说道:“好了,我们接着往下看,接下来的部分就比较简单了。你们看这山下,是一片送别的场面,这部分对应的诗句,是《送丁秀才赴举》。”
“最后,你们看画面角落的这个地方,屋内有一位妇女正在织布,这段描绘的是《贫女》这首诗。”陈阳将手指移到画卷末端,指着一个角落说道,“你们仔细看,这间茅草房被周围的山石树木紧紧包围,画面的构图,巧妙地体现出了贫女生活的困顿、闭塞,看不到出路。”
织女
“这幅画以南园六老雅集开始,以贫女辛劳的生活场景结尾,可以说是当时社会现实的一种写照。同在一江之上,一边是歌舞升平、逍遥自在的贵族生活,而另一边却是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底层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反映了当时北宋社会贫富差距悬殊的社会现象。”
陈阳感慨地说道,同时将目光投向了画卷的尽头。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画的末端,突然被宋敏喊住了,“等会,这里有一大片字,是什么意思?你还没有说呢?”
陈阳听到宋敏的疑问,停下脚步,转身走到画卷前,摸着下巴,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哦,你说的是这段文字啊,这是孙觉为张先写的序文。”
孙觉写的序
陈阳抬起头,指着那段文字解释着,虽然年代久远,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从仅存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可以看出,这段序文主要是在赞扬张先富贵而长寿,令人羡慕,同时也阐明张先创作这幅画的缘由。
陈阳指着画卷上的一段题跋说道:“这幅画的题跋,也颇为讲究,从南宋一直延续到元末,时间跨度之大,令人惊叹。”他顿了顿,指着第一段题跋说:“施尾首先是陈振孙的题跋,陈振孙是南宋著名的藏书家,他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对这幅画卷也颇为珍视。他分两次为这幅画做了题跋,前后间隔了四年,可见他对这幅画的喜爱。”
陈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画卷上那一段段墨迹斑驳的题跋上,几人一边低头看着题跋,一边听陈阳接着说道:“在第一段题跋中,陈振孙详细考证了‘南园六老会’的来龙去脉,他对每位参与者的生平事迹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只有张维的身份一直无法确定。直到他看到这幅画,才恍然大悟,原来张维就是张先的父亲,这段轶事也为这幅画增添了一份传奇色彩。”
“四年之后,陈振孙再次观摩这幅画,又欣然提笔,补充了一段题跋。”陈阳指着中间那个四年两个字说道,“第二段题跋中说道,这一次,他着重赞扬了张氏父子的文学成就,并提到了一个有趣的发现:北宋时期,竟然有两个同名同字的张先,而且都中了近士,更巧的是,这两人还是同一期!”
“为了避免后人混淆,他还特意指出,另一位张先是博州人,英年早逝,欧阳修还为他写过墓志铭。”
说到这里,秦浩峰微微一拍桌面,“你看,我就说得纳妾吧,一个纳妾的,一个没纳妾的,那个没纳妾的就先嗝屁了!”
“啪!”陈阳又打了秦浩峰肩膀一下,“闭嘴,你怎么知道那个张先没纳妾,看画,别打岔!”
接着就是元人颜尧焕的题跋,他可能是金代的近士,他看出了这幅画背后的理学渊源,对为太老会作序的胡瑗进行了一番称颂。
接下来这份题跋,是鲜于枢的题跋,他是与赵孟頻齐名的书法家,他说这幅画曾经是周密家的珍藏,周密进入元朝高生活筑苦,仍然不愿出售,有人以良田来换,他都不肯。
最后是脱脱木儿题的一首诗,“脱脱本儿是元代高昌畏吾儿族诗人,他是元朝末年的政治家和军事家。”陈阳拍拍手说道,“他的汉名叫时敏,他这首诗写的是......”
陈阳低头看着,一字一句读了出来:吴兴老子会南园,十咏于今只独传,漾洒丹青如一日,凤流文彩未千年,情留去燕秋山外,兴满扁舟野水前,庆历向来诗不少,清新自觉侍郎贤。
读完之后,陈阳轻轻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明轩和宋敏。
令他意外的是,谢明轩和宋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品鉴古玩的行为评头论足,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谢明轩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仿佛能塞进一颗鸡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宋敏则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和探究,似乎想要看穿陈阳的内心。
陈阳被两人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明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冲着陈阳竖起了大拇指,眼中满是钦佩,“师傅,你这也太厉害了,无论什么体的书法,你居然全认识!”
我......我擦!陈阳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我全认识个屁呀,这不是后世人家大师整理好的么,要是让我自己辨认,估计连蒙带猜也认不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