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好小子。”听到李月成搞到了钱包老头的眼睛仿佛都在放光,“你弄到了什么?”
“俩皮夹子。”李月成答道。
“有搞头吗?”听了这话,老头急不可耐地问。
“还不赖。”李月成说着,掏出两只钱包,一只绿的,一只红的。
“好像不该这么轻的,”老头仔仔细细地点了一下里边的东西,略微不满地说道,“这钱包倒是做得真漂亮。你的李月成哥哥可真是一个好手,不是吗,刘宣?”
“是这样的先生,真机灵。”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刘宣忙恭维道,另一个孩子一听这话立刻放声大笑,弄得刘宣莫名其妙,他看不出眼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好笑的。
“你弄到什么了,亲爱的?”老头冲着那孩子问道。
“四个好东西。”那小孩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掏出四个手机。
“太好了,”老头又一次两眼放光仔细地查看着手机。
“不错不错,还都是上等货,很好,不过,查理,你没把存储卡什么的弄掉做好,你得用一根针把存储卡挑掉。哈哈哈,今天的收获很大,接下来我们来教教刘宣。”
“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知道他们是什么刘宣忙恭维道。
“我也希望你做起这行来能跟李月成一样得心应手,是不是啊,亲爱的?”老头问道。
“先生,”刘宣答道,“我真的非常想学,只要你肯教我。”
也许是这种诚恳的态度让众人觉得这一句答话中含有某种妙不可言的滑稽意味,李月成和那个叫查理的孩子都不又噗哧一声大笑起来,这一阵笑声正好碰上他们刚喝下去的咖啡,咖啡几乎走岔道,差一点没把他们俩个呛死。
“你这家伙搞什么鬼?”
“不是老板,这孩子他真是嫩得可笑。”那个叫查理的小孩缓过劲后说,为自己的失礼向所有人道歉。
这期间李月成没有搭茬,他不满地瞪了查理一眼,替刘宣把额前的头发扒下来,遮住眼睛,说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懂得多一些了。
见这两个孩子笑够了,老头便立刻改变话题,问今天早晨执法者局那边绞刑架边上看热闹的人是不是很多?听那两个少年的答话,两人显然对那里都没有兴趣,他们怎么有胆量天天去那里,刘宣就更加确定这就是个小偷窝点,自己必须想办法尽快从这里逃走。
不过离开这里去哪里解决温饱问题呢?刘宣也不知道。
吃过早餐,那个老头和李月成查理就和刘宣玩起了一个十分有趣而又极不寻常的游戏,具体过程是这样的:老头在一个裤兜里放上一只香烟盒,在另一个里边放了一只皮夹子,背心的口口袋里揣上一台手机,手机上绑着的绳圈就套在自己脖子上,还在衬衫上别了一根仿钻石别针。然后他将外套扣得严严实实,把眼镜盒子以及手巾插在外套口袋里,握着一根手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模仿那些上班族平日里在街上四处溜达时的样子,时而在壁炉边上停一停,时而又在门口站一站,看上去谁都会以为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商店的橱窗。
每隔一会儿,他便朝前后左右看看,提防着小偷,依次把每个口袋都拍一拍,看自己是不是丢了东西,那神气非常可笑也很逼真。在这段时间里,李月成和查理紧紧尾随在他身后,动作敏捷地避开他的视线,他每次回过头来都不可能觉察到他俩的举动。
终于,两人对视一眼开始行动先是李月成踩了老头一脚,或者说偶然踢了一下他的鞋子,那个查理则从从后边撞了他一下,就在那短短一刹那,李月成和查理两个小孩就以异乎寻常的灵巧地取走了老头的香烟盒、皮夹、手机、别针,甚至连眼镜盒也没落下。
倘若老头发觉任何一个口袋里伸进来一只手的话,他就报出是在哪一个口袋,游戏又从头来过。
“这手速真厉害,”在一旁看着的刘宣也不得不佩服。
这套游戏就这样翻来覆去做了无数次,最后,查理提出,自己该去遛遛场子。刘宣猜出这肯定是法语“出去逛一会”的意思,因为紧接着,李月成和查理便结伴一块儿出去了,那个老头还体贴地给了他们几法郎当做零花钱。
“嗳,亲爱的刘宣,”见李月成等人离开了房间,老头转身对刘宣说道,“这日子可真舒坦,不是吗?他们要到外边去逛一天呢。”
“那他们今天是没活了吗?先生?”刘宣问道。
“对呀,”刘宣的话让老头频频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除非他们在外边碰巧找到什么活了。他们才不会白白放过呢,亲爱的,你放心好了。跟他们学,你得学几招。”
说着老头用煤铲在炉子边上敲打着,为的是增加话的分量。
“刘宣你听着,今后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所有的事都要听他们的指点,尤其是那个机灵鬼李月成,我的宝贝儿。往后他自个儿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只要你学他的样,他也会让你成为大人物的亲爱的,我的手机现在还是在口袋外边吗?”老头说着骤然停了下来。
“是的,先生。”
“看看你能不能把这个手机掏出来,又不被我发现,就像今天早晨做游戏时李月成和查理那样。”
“好的,我试试看。”
说着刘宣学着早上他们那些动作用,一只手轻轻捏住那只衣袋的底部,他之前看见李月成就是这样做的,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把那台手机毫无声息给抽了出来。
“好了没?”老头嚷道。
“喏,先生,在这里。”刘宣说着,亮了一下手机。
“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亲爱的,”老头立刻赞许地在刘宣头上拍了拍。“我还没见过这么伶俐学的这么快的小朋友呢。这个法郎你拿去花吧。只要你照这样下去,就会成为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人了。上这边来,我教你怎么弄掉手机上的存储卡,这样更加方便。”
到今天刘宣也弄不懂,做个区区小偷,偷几个冒失鬼的衣袋,为何将来就有机会成为大人物。不过他又一想,也许这就是所谓谶语之类的吧?至于当时的小刘宣他其实什么都懂,便只能温驯地跟着老头走到桌子跟前,不多一会儿就专心致志地投身于新的学业之中。
恍惚间好些日子过去了,刘宣晚上就呆在老头子的屋子里,挑去手机上的存储卡(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手机带回来),间或也去街道上和那些陌生的路人参加前边讲过的那种游戏,就是那个两个少年和老头每天早晨照例要做的。后来刘宣开始感到闷得慌,巴望上外边透透新鲜空气,并且诚心诚意地向老头央求过多次,要他让自己与两个伙伴一块儿到外边活去。
刘宣对老头毫不含糊的德性已经有所了解,他越加急切地盼着点活。夜里,只要机灵鬼李月成或者查理空着手回来,老头总是怒气冲冲给他们一脚,然后慷慨激昂地数落好逸恶劳一类坏习惯的可悲之处,连晚饭也不让吃,就打发他闽去睡觉,以便向他俩灌输勤勉度日的道理。有一次,这两个家伙又一次什么也没搞到,老头甚至闹腾到打得他俩滚下楼梯的地步。
一天早晨,渴望已久的刘宣终于得到了允许,两三天以来没有一点收获,需要加工的手机已经没有了,伙食也变得相当糟糕,没有了面包和香肠,只剩下豌豆泥。
或许是出于这两个原因吧,老头终于答应了刘宣的请求,管它是不是呢,反正老头告诉刘宣可以去跟着去,并把他置于查理和李月成这一对哥们的共同监护之下。
“放心吧老板,我们一定照顾好这小子,跑不了的。”
就这样三个孩子出发了。跟往常一样,李月成把自己的衣袖卷得高高的,帽子歪戴着。查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路上挺悠闲。
刘宣走在中间,心里琢磨着他们这是在上哪儿去,自己有没有机会逃出去之类之类的。
离开了小偷窝点,他们走路时的步态非常懒散,十分难看,纯粹是闲荡,刘宣不多一会儿就充分意识到,两个同伴其实是存心哄骗老头,根本不是去活的。
再说,机灵鬼李月成有一种坏习惯,他老是把别的小孩头上的帽子抓起来,仍得远远的;查理则在财产所有权方面表现出某些概念含混不清,不断从路边的摊子上连偷带拿,将好些苹果、洋葱塞进衣袋里,他的几个衣袋大得出奇,好像他浑身衣服下四面八方都有夹层似的。这些事看上去太丢人了,刘宣刚想尽量婉转地宣布自己要想办法回去了,就在这时候,机灵鬼的举动发生了一个神秘的变化,将他的思路骤然引向了另一个方面。
这当儿,他们正从克拉肯韦尔广场附近一个小巷里走出来,真奇怪,名称改来改去,到现在还有人管这个广场叫“绿地”。
李月成猛然站住,将指头贴在嘴上,一边轻手轻脚地拉着两个同伴退后几步。
“什么事?”刘宣问道。
“嘘!”李月成回答,“看见书摊边上那个异邦人了没有?”
“是街对面那位老先生?”刘宣说道,“是的,看见了。”
“他正合适。”李月成说道。
看着有很有钱那种。”查理仔细看了看,得出了这个结论。
刘宣惊奇不置地看看查理,又看看李月成,明白他们是让自己去偷,但已经无法再问什么了,两个少年鬼鬼祟祟地溜过马路,往刘宣已经注意到的那个异邦人身后靠了过去。刘宣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因为不知道应该上前还是退后,便站住了,只是望着那边发呆。
这位异邦人也是个亚裔,面容非常可敬,头上抹着发胶,戴一副金边眼镜,深绿色外套配黑色的天鹅绒衬领,白裤子,胳膊下夹着一个精致的皮包。他从摊子上取了一本书,站在原地看起来,就好像是坐在自己书斋安乐椅上一样。
老绅士本人的确很可能也是这种感觉。照他那副看的出神的样子来看,他眼睛里显然没有书摊,没有街道,也没注意到那帮孩子,一句话,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心思全在他正在一字一句读的那本有趣的书上,读到一页的末行,又照老样子从下一页的顶行开始,兴致勃勃认认真真地读下去。
刘宣站在几步开外,眼睛睁得再大不过了,他看到李月成把手伸进异邦人的衣袋,从里边掏出一个手机。他又看见李月成把东西递给那个叫查理的孩子。最后,他俩一溜烟地转过街角跑掉了,此时,刘宣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愿望。
“我不应该和这群人混在一起,我应该现在脱离这帮人。”
刹那间,那些金表、珠宝、手机,乱七八槽的事物全涌人了刘宣的脑海。他迟疑了一下,由于害怕血液在浑身血管里奔泻,他感到自己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接着慌乱恐惧之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大喊起来,然后撩起脚尖,没命地跑开。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在刘宣开始大喊的一瞬间,那位异邦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没有摸到手机,猛然掉过头来。他见一个孩子以这么快的速度向前飞跑,自然认定那就是偷东西的人了。他使出全身力气,呼喊着“抓贼啊!”,便追了上去。
接下来没费多少功夫刘宣就被路人给抓住,报之以各种老拳。
刘宣倒在地上,浑身糊满了污泥尘土,嘴里淌血,两眼惊慌地打量着围在身边的无数面孔,就在这时候,那位异邦人拼命挤进了正拳打脚踢的人群,当看到刘宣的面孔时,很明显是吃了一惊。
“您的钱包是不是他偷得?”
“是的,”异邦人说,“恐怕就是这个孩子。”
“恐怕!”人群低声咕哝着,“真是妙极了。”
“可怜的孩子,”查看了这个孩子的伤口,后对众人说道,“感谢大家,就不用报警了,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