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孤昀听了这话并未言语,仅是看向廖艳辉那边,却见廖艳辉眉心紧拧。
他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那神色也带着些儿困惑。
怎么会这样?
为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信香?
一冰一火,一冷一热,
热的这个像岩浆,像烈火,夜家祖上也曾有过一些妻主娘子,这岩浆一般炙热的倒是可以理解,与夜家师出同源,乃是一脉相承。
可那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像万里冰封一样的,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个“一寸灰”,那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就不见了?
按理一寸灰本该无解,哪怕是那下蛊之人也肯定没有解药,否则数月之前,他也不必为了此事亲自外出,甚至是不惜动用夜家那边残留的势力,紧急让人从南疆那边调来了南疆圣物。
想到这里廖先生又不禁看向他辛辛苦苦才从幽州之外拿回的那个紫檀木匣,他心中没来由地不安,总感觉好像有哪不对,这事儿实在太难解释。
“冰冷的信香,消失的一寸灰,一寸灰……”
须臾,
“廖先生,您回来了?”
医庐这边,叶药童本是正蹲在竹屋雅舍外熬药,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就瞧见了廖先生的那辆马车。
可等马车停下后,车内数人一脸匆忙地鱼贯而出,那小小的马车里竟是塞了好多人。
其中一人还抱着一位妻主娘子。
叶药童一脸错愕,当定睛一看,又再度吃惊。
“言小娘子??”
而此时廖先生已迅速吩咐,
“童儿,立即去天字仓,把第一排第一格的药匣拿过来。”
“还有你们几个,带上言小娘子,立即跟我来!”
…
医庐后方有片私人区域,江孤昀他们来过这地方很多次,但从未去过后方那间雅室。
从前曾听小五江隽意说过,那地方是廖先生用作起居的地方,平日别提像他们这些外人,哪怕是小五,无事也很少过去。
甚至就连那个叶药童,据传本是一弃婴,廖先生心善将其收养,但年幼时曾太过莽撞,未经通报便闯入雅室,向来对人和颜悦色的廖先生却为此大发雷霆,狠狠地给几人立了个规矩。
然而此刻那神秘的雅室就这般敞开,墙壁之上悬挂的全是刀枪短剑,甚至门侧还屹立着一套白银盔甲。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同寻常,与廖先生那隐世神医的身份完全相悖,更像一位沙场名将的住处。
室内有一张竹编长榻,廖先生指挥着几人放下言卿,旋即再次为言卿号脉,连续施针了几回,
言卿身上那些信香也是时而浓烈,时而浅淡,不知不觉廖先生额头便已悬挂起许多冷汗。
当叶药童送来一个药匣后,
他立即说:“你们几个,先出去。”
“可是妻主他……”
江斯蘅望着言卿那边心神不宁,但廖先生冷瞥一眼。
江孤昀神色微顿,旋即一把扯住了江斯蘅,又冲旁边的江云庭和江雪翎使了个眼色。
兄弟几人就这么退出了这间雅室。
等几人出去后,房门一关,廖先生也神色一沉,并长吁口气。
“莺儿,你听着,你要学会操控它,而不是被它所操控!”
“妻主信香事关重大,便是我妙手回春,可在这种事情上,十九叔怕是也没办法帮你,这只能靠你自己。”
“去克服它,去收服它,去掌控它,去镇压它!”
“别轻易服输,别轻易投降,与男子交媾乃是下下之选,不到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能使用那种方法。”
世人皆知这大梁妻主重欲嗜血,却罕少有人知晓,一切根源来自信香。
人说上天是公平的,得到什么,便失去什么。
女尊治下,完全是以这信香为基础,身为妻主娘子所获得的所有优待,也大多是因信香而起。
她们的贵重从不是因为她们数量稀缺,又或掌握生育之力担负起繁衍大业,而是因为信香能够实现对男子的究极统治。
天生的人上人,注定了要与那些凡夫俗子有所不同,而每当信香一出,哪怕身材娇小,哪怕力气比不上男子,哪怕智谋也逊色于人,但单凭这信香就足以使她们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女尊统治的根基,也是她们得以存世的根本。
然而在得到这些特权与掌控的同时,她们也失去了许多东西。
在觉醒信香之前,或是骄纵,或是猖狂,官媒宠着,朝廷惯着,所有律法都在倾尽全力地袒护着,在这种情况下变得盲目自负恃宠而骄也无可厚非,但真若说什么大奸大恶,也不至于。
然而年满十八,一旦信香开始觉醒,心中那些欲念便会被无限放大,而倘若此时做出点什么,轻易便会使人上瘾。
初期多是焦躁、暴虐,一旦此时伤人,往后便留下个嗜血的毛病,不见血誓不罢休,
若不小心在此时杀害了什么人,往后必要持续用人命镇压信香所带来的副作用。
而若此时与男子行房,也会在信香的催化之下,再也离不开那些男子,贪色重欲,一生都要在信香的驱策之下,沦为那等只知苟且满心色念的重欲之人。
此事乃秘辛,平民妻主无人知晓,唯有那些世家大族,又或真正身居高位的顶级权贵,才会世代相传初窥几分。
信香的觉醒不仅仅意味着这些妻主娘子的统治和掌控,也在代表人性的沦丧,天性中那些美好的部分被近一步摧毁,
但那些残暴其实更像是某种宣泄,此后余生都要受此所苦,长年累月的煎熬之下,所以才催生出越来越多的血腥与凌虐。
然而这人世间总有一些人,或是有意对抗,或是无意抗拒,不愿在信香之下变得六亲不认,不愿变得面目全非,有些人熬了过来,但实在太难。
因为难,所以更多人选择的是放纵,是沉沦,行房寻欢,嗜血暴戾,这些其实都是她们的药,是为了缓解她们自身那些痛苦而存在。
与此同时,言卿只觉浑身燥热。
“信香,信香……”
她口中发出微弱的呢喃,神志不清,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看见一名满面风霜的儒雅中年,自称是夜莺的十九叔,那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也看不清。
一把火从体内升起,小腹深处,心底深处,那些燥热烧得她浑身发痒,烧得她空虚难忍。
而在这个过程中,前所未有的凶悍,狠戾,蛮横,暴躁,那些负面情绪犹如溃堤,就这么声势浩大地朝她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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