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心中一阵思量,突然道:“大人恐怕不知,我与那位岑巡察,许是有些仇怨在身上。”
姚千音听后眉梢一挑,接着又柔柔笑了,“若是如此,那自是极好。”
不久,言卿送别了姚千音,她也转身带人拉着那些铁矿一起回到了山上。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江孤昀行走在一旁,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妻主这又是何意?”
“什么何意?”
“妻主从前与岑巡察乃是闺中密友,不知又是何时起,突然凭空多出这所谓的仇怨?”
言卿垂了垂眸,忽而步履一顿,“我听陶娘子说,半年前,江云庭死时,那位岑巡察正好也在。”
江孤昀薄唇轻抿,这件事他自然知晓,那日他并未在家,等回来之时就只见一具遍体鳞伤的破烂尸身,而江家院外有车辙碾过的痕迹。
他一时呼吸受阻,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底里,沉沉重重的,闷得人心疼。
“那又如何?”
他沙哑地问:“就算岑巡察当日也在,又能如何?难不成妻主要说,您口中的仇怨,是因云庭而起?”
言卿看他许久,才思量着说:“我就是觉得,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江云庭的死与我无关?”
江孤昀沙哑一笑,“看来妻主当真是遗忘了许多。”
遗忘了那一日,她曾手染鲜血,手持长鞭,也遗忘了那一日,她这一袭素雅白衣化为血腥修罗,所沾染的全是老三身上的那些血。
起因如何并不重要,但总归是她亲自下手,是她亲手所为。
而言卿一看他这神色,心里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族长和祥林叔他们拉着铁矿走在前方,这边丛林掩映,唯有风声寂寂,山鸟飞鸣。
言卿又思忖片刻,才突然开口,
“江孤昀。”
“……”他垂眸敛神,就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并未看他,人也好似一座清冷冰塑。
言卿却说:“这份妻夫名义,我看不如到此为止。”
他一怔,忽然看了过来,那神色之中满是错愕。
言卿重新看向前方,举步往前走。
“你们兄弟有心结,这心结我没法解,我其实也不太愿意去解开这心结。”
“你们能否释怀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但单就我自己来讲,我所做的这些事,并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让我自己问心无愧。”
“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情。”
“其实我早就已经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之前因为那个“一旦休夫,夫必死”的规矩,暂且才忍下了而已。”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一些言行而导致无辜者枉死,但我也不愿一直被人这么对待,被误解,被猜忌,被私下里敌视,被人去审视。”
说到这里她神色又一顿,旋即回眸看来:“所以这份关系到此为止。”
“我并不认为我欠了你们的。”
“你们的恨,你们的沉重,也不该由我来承受。”
当江孤昀愕然看去,却只见那人神色冷清。
分明身后是荒野山风,是万里骄阳,但眉眼仿佛落了冰,再也看不见半分暖融的痕迹。
他一时愕然,而言卿已回过头去,三两步便已追上了前方的大部队。
…
山上,江家。
“你又在干什么?”
老四江斯蘅打了个哈欠,当他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就看见院子里小六江雪翎正捧着一件雪白的衣裳,
旁边还摆放着一个洗衣盆子。
江雪翎怔了怔,旋即才说:“我刚看妻主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有些脏了,所以……”
江斯蘅眉梢一挑,突然又古怪地瞄了小六几眼。
“虽说这洗洗涮涮的,以前也没少干,但我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对呢?”
江雪翎听得一僵,慌乱地转过身,将那件洗好的衣裳搭在了晾衣杆上。
只是唇角抿了许久,半晌才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抚平那件白衣,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哥:“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江斯蘅顿住片刻,想了半晌才说:“要不过几天我下山一趟?帮你买一把古琴,到时候你弹琴给她听?”
但江雪翎摇摇头,不一样的,那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他该做点什么,是偿还她火烧孙府那一夜的恩情也好,又或者是感激她曾护住整个江氏宗族也罢,他总归得做点什么。
四哥曾为那位妻主挡刀,那是诸多阴差阳错造就的结果,他或许无法如四哥那般,可是……
“四哥,你说,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对的,才算是正确的?”
这话把江斯蘅问得愣住,“什么正确不正确。”
江雪翎垂了垂眸,“我只是觉得,她真的做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而与她一比,我,我们,似乎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按理,从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讲,本该是深仇血债,本该是血海深仇,就算无法不死不休,也绝不会就那般轻易地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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