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个到乾清宫的时候,宫内一片寂静,即便有内官通传,朱高炽仍旧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乍一看倒像是一座雕像。
平日里这位皇帝爷看着宽宏大量,不管谁说什么话,都是笑盈盈的,可从未有过今日这样严肃的神情。
朱予焕见地上还有水渍和某些不明的残渣,便知道刚才这殿内已经经历了一番狂风骤雨,才让人收拾干净不久。她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家亲爹,照旧一脸沉静,似乎浑然不觉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朱瞻基将手中带来的弓箭交给身旁的内官,这才带着朱予焕向朱高炽行礼。
朱予焕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照旧乖巧请安道:“焕焕见过皇爷爷,皇爷爷安康。”
算起来祖孙两个也已经有一月有余未曾见面了,朱予焕看着自家爷爷一如既往的身宽体胖,不由在心底感慨。
这明显三高的身体坐在皇位之上,能命长才比较奇怪。
朱高炽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奏章丢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问道:“朕记得今日是太子的生辰,怎么也不见你们让光禄寺的人准备宴席。”
朱瞻基恭敬开口道:“不过是生辰罢了,何须劳动光禄寺,无非是自家人一起闲坐聊天罢了。自从爹命儿子管理农桑,儿子更明白百姓农人的不易,身为太子,更应当以身作则,不可大肆铺张浪费、带动奢靡之风。”
朱予焕察觉到朱高炽正在上下打量自家亲爹,显然是在刻意给朱瞻基一个下马威,她也跟着开口道:“自从爹爹在宫外建造暖房、分发麦苗,一有空闲就教导焕焕和妹妹们,皇爷爷当初前往顺天途中看到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民发生,不仅免除百姓秋税,更让人开仓赈灾,广发赈粮,引得百姓感激不已。皇爷爷布政天下、德被四方,焕焕和妹妹们虽然人微言轻比不上,但也明白一餐一饭来之不易,一定要勤俭节约,这都是因为皇爷爷和爹爹以身作则。”
朱瞻基听女儿说得头头是道,拍马屁于无形,不由心中咋舌。
许久没有去听日讲,莫非那群侍读讲官们就是这样教导自家女儿的?
朱高炽闻言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开怀大笑,反而冲着不远处的内官招招手,道:“将那弓箭拿来。”
内官急忙将朱予焕的复合弓奉上,朱高炽在手中把玩片刻,便随手丢在地上,对朱予焕道:“朕听说郡主特意命人寻来各种材料,原来是在造这个。”
别看平日里朱高炽老好人一般的模样,见了臣下都是笑呵呵的,可善怒之人不易怒,一旦发怒,便比寻常发怒更令人恐惧。
若是换成一般人,早就被皇帝的话吓得不敢吱声,朱予焕却面不改色,只是乖巧道:“日讲的先生们说读书重在增长见识,而不简单拘泥于圣人之言,焕焕便想办法借了些旁的书,在书中见到了看到了许多新鲜东西,是连宫中也闻所未闻的,焕焕便想自己学着书中所说做着玩,这事小叔叔也知道的。”
听朱予焕提起朱瞻埏,朱高炽冷哼一声,随后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那本折子,道:“既然每日跟着听日讲,郡主应该也知道李时勉是谁吧?”
朱予焕对此人确实有些印象,不过主要来自宫廷八卦,比如李时勉又上了个什么折子,将彼时还在世的朱棣气了个仰倒云云,她立刻猜出那本折子应该是李时勉所写,恐怕里面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话,否则也不会将脾气相比朱棣好上不少的朱高炽气成这样。
朱予焕虽然也听日讲,但是讲官们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前朝的事情,朱予焕实在是想不出李时勉究竟是写了怎样的奏疏,惹得朱高炽动怒,不过她所知道的事情里面,大概只有一件,那便是先前谭氏在殿前偷偷伺候的事情。
当时还在孝期,即便朱高炽和谭氏什么都没做,但帝妃共处一室,一旦让别人听去,尤其是御史们知道了,必然会引起波澜。
若朱高炽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朱予焕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她的皇爷爷谨慎小心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老爹不在、自己当上了皇帝,结果因为一不小心传出去的风声被人上疏骂了一顿,害得人尽皆知,朱高炽不生气才奇怪呢。
朱予焕正想着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朱瞻基已经开口道:“李时勉此人虽然性情刚鲠,但一向以天下为己任,又颇有才华,皇爷爷在时虽然恼恨他不知变通,但也知道李时勉心系国家,即便心中不喜,依然施行他的建议,爹又何必与他置气呢?”
朱瞻基不为李时勉辩白还好,他一开口,朱高炽勃然大怒,大声斥责道:“太子,你不要在这里给朕装糊涂!李时勉折子里写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李时勉一个翰林侍读,如何知晓宫内的事情?若不是瞻埏向贵妃提了一句,贵妃又无意间透露给朕,竟然连朕都不知道,内官监往内廷送铜铁若干,这些东西又拿去做什么了?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你和你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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