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四,按照规矩,京中百官都要开始重新处理事务,但朱棣本人酷爱灯节的热闹,因此常常给百官宽泛假期,朱高炽新皇登基,他又心向文官,自然延续着亲爹的宽大政策,不少官员倒是也能告个假,出去看个热闹。
而对于皇家来说,过年有一大堆事宜要做,诸如祭祀天地祖宗、各类神仙,其一是汇报工作,其二则是恳求各类神明和祖宗的保护,保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是这些都和朱予焕这样的小孩子没什么关系,毕竟到她这一辈,只有姐妹三人,朱瞻基的弟弟们都还没有婚配和子嗣,她们三个加上一个在皇子中年纪尚小的朱瞻埏,刚好组成了无事可做四人组。
朱瞻埏对此颇有微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怎么能和你们几个小孩子混在一起?”
朱予焕和朱友桐就算了,至少也都能跑能跳了,最小的朱含嘉说话还不大利落,在乳母怀里啃着手指头,眼巴巴地望向朱瞻埏,别说不是一辈人,年龄也差得太远了一些。
朱友桐和朱瞻埏并不熟,闻言立刻看向旁边还在捣鼓八音盒的朱予焕,朱予焕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对对对,小叔叔怎么能和我们三个小孩子混在一起呢……若不是贵妃娘娘说小叔叔身体不好,只能在家里窝着看书、不常出来走动,加上皇奶奶领着其他人都去祭拜祈福了,否则我们这边也不接待男宾。”
朱瞻埏一时语塞,最后丧气地拉长声音道:“就我年纪最小,九哥都能出去行走,把我留在家里……”
朱予焕把手里的八音盒修理得差不多了,这才伸了个懒腰,道:“小叔叔,你想想有很多人连你这样无聊的时光都没有,你在这里发牢骚的情景就是他们终其一生最渴求的事物,是不是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朱瞻埏被她的话一哽,嘟囔道:“被你安慰之后心口更难受了。”
说得好像他多没心没肺的,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兴,百姓苦”吗?
怀恩接过宫人递来的茶送到朱予焕身边,听得她嗤笑一声,道:“我听人说我爹在外面设置了暖房,待到春耕的时候分发给顺天附近的农人,到时候你可以去帮忙啊。”
朱瞻埏瘫在椅子上,赌气道:“我娘不让我去!”
朱予焕有些纳闷,端起茶抿了一口,道:“这可是皇爷爷准许的大好事啊,贵妃娘娘为什么不让你去?换成是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这种既能体验新生活、又能出力帮忙的光明正大的出宫方式,朱予焕恨不得自己也能跟着一起,可惜她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亲爹的踪影,更别提让她带自己出宫了。
朱瞻埏抬头望着房梁,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我娘是怎么想的……”
朱予焕眨眨眼,坐在朱瞻埏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掩嘴,小声问道:“谭娘娘和贵妃娘娘最近有往来吗?”
朱瞻埏微微一愣,没想到朱予焕会问这个。
嫡母张皇后和生母郭贵妃面和心不和。他们都一清二楚。母亲是叮嘱过他的,平日里交往就算了,有一点必须记住,那就是绝对不能随意和朱予焕透露她们家中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郭贵妃平日里有什么事情也都避着朱瞻埏这个小儿子,说到底也是希望儿子尽量不要牵扯到这样的是非中。
朱瞻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姐妹两个,朱友桐手中拿着一本工尺谱,正在试图教会还不懂事的朱含嘉,看着倒是岁月静好。
朱予焕察觉到朱瞻埏心中的犹豫,想到张皇后和郭贵妃之间的尴尬关系,赶忙摆摆手,道:“你当我没问啊。”
朱瞻埏叹了一口气,道:“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到底怎么回事?谭娘娘怎么了?”
朱予焕挠了挠脸颊,左右看了看,见守在门口的怀恩点头,这才小声道:“我爹不让我胡说,而且这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我现在比谁都后悔知道……其实我问你这个就是想知道这事是不是和贵妃娘娘有关……”
当时在殿上,谭氏轻而易举地抖出了郭贵妃,实在是有些太过简单,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别人设下的局……当然,这个所谓的别人十有**就是她的亲奶奶张皇后。
朱瞻埏没有说话,但朱予焕已经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想不透……那香和寻常的香截然不同,百分之百有问题,可是朱高炽要是早死,对郭贵妃和谭氏都没有好处,她们两个这是什么章程啊?
朱瞻埏见她这样,像是有些无奈,似笑非笑道:“看来我娘又‘逾矩’了。”
朱予焕心中干笑一声。
逾矩?损伤龙体,这是换个人都会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按理说那香若是真的有问题,太医不可能看不出来,除非太医被人收买,可是张皇后作为打理整个宫城的人,以她的敏锐度,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除非自家奶奶是在借着这两人暗中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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