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只在那里埋头写字。平日里写十张,今日都快要写够二十张了……”
“可师父娘明明给小主子放假了啊,小主子怎么还写……这天都暗了,再写下去坏眼睛啊。”
“小主子是担心太孙嫔诞下男婴,到时候不管是皇爷、太子爷还是太孙,恐怕都不能像过去那样疼爱小主子了。”
朱予焕握着手中的笔,一笔一划耐心写着,只当没有听到宫人们低低的讨论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穿越到明朝这么久,无论是朱瞻基还是胡善祥,亦或是朱棣和太子夫妇,每个人都对她关爱有加,朱予焕自认不算什么冷血无情的人,心中当然也将他们当做亲人,可今日的朱瞻基才让朱予焕真正见识到他除了父亲之外的另一面。
抛却对女儿的慈爱,朱瞻基不喜欢女官,也瞧不上女子,更是对胡善围厌恶至极,警惕她这个女官之首,这更是出自对权力的维护和对可能存在的敌人的警惕,这是出自太孙、未来太子和未来皇帝的警觉,固然无可厚非。
但是牵扯到了胡善祥和她的长姐胡善围,朱予焕便不能再视而不见。
曾经朱瞻基的父亲形象便如同潮湿老屋即将剥落的墙皮一般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朱瞻基未来还会有很多妃子和孩子,但胡善祥只有她和友桐两个孩子……
迅速做出决断后,朱予焕长出一口气,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
“小主子用膳吧。”
朱予焕望向有些陌生的身影,来人正是吴妙素,她手中还端着托盘,放着几道小菜。
朱予焕这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晚,起身道:“妙素怎么做起其他人的活儿了?不是来照顾牡丹吗?”
吴妙素将托盘里的菜色放在桌上,这才走到朱予焕桌边,笑着解释道:“如今前面的人都等着太孙嫔生产呢,只是太孙妃放不下小主子,所以托奴婢去小厨房叫人准备了几道菜送来。恰巧奴婢已经按照吩咐安置好了牡丹,便来为小主子送晚膳。”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桌面上放着的宣纸,不由露出诧异的神情。
上面写着数不清的“忍”字,一张连着一张,每一个字却都写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凌乱之感。
朱予焕却好像没有看到吴妙素一瞬的惊诧,只是坐在桌边,开口问道:“太孙嫔还没有诞下弟弟吗?”
吴妙素回过神,答道:“未曾,因此太孙妃一直守在产房外呢。”
有侍候用膳的宫人在一旁布菜,朱予焕尝了一口,菜还是温热的,她接着问道:“那爹爹呢?”
吴妙素微微一愣,蓦地想到桌上放着的“忍”字,随后道:“太孙在外面守了一会,是太子妃提醒太孙还要和太子爷一同处理政务,太孙才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匆匆走了。不过临走前太孙还叮嘱太孙妃,若是太孙嫔诞下子嗣,一定要差人先去告诉他。”
之前总听别人说“爱与不爱,一眼就看得出来”,朱予焕还不以为意,现在一看,古往今来,确实如此。
朱予焕哦了一声,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随后看向吴妙素,笑着说道:“我想娘应当也忙里抽闲为你们安顿好了住处,你刚来东宫就遇上了太孙嫔生产,今日就好好歇歇吧,不用和其他宫人一样到处轮值,等到太孙嫔生产后,娘自然会为你们安排差事。”
吴妙素急忙行礼,应声道:“奴婢谢小主子体恤。”
见她退了出去,朱予焕身边的宫人才似是感慨一般道:“当真是胡尚宫调教出来的人,循规蹈矩、温文尔雅,将来若是真做了尚宫,想必也能和胡尚宫一样颇受重用。”
朱予焕望着吴妙素的背影,这才开口道:“丹徒出身……”
她的印象里倒是有个人能够和眼前的吴妙素对得上号。
宫人见朱予焕沉默不语,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主子?”
朱予焕回过身,接过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重新走回书桌边上,将桌上晾干的课业收了起来,又从多宝格上取了一只匣子,这才将剩下的纸全部叠好了放进去,这才重新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小主子还不歇息吗?”
朱予焕摇摇头,道:“还是等太孙嫔生产后再洗漱吧,你们也轮着去问问情况,看看太孙嫔如何。”
她只知道孙皇后生下了朱祁镇,但这一胎是不是战神,她还真不大清楚,不如等等消息,也好提前安心。毕竟她记得朱瞻基去世的时候,朱祁镇还只是个小屁孩,若是朱祁镇现在就出生,就意味着朱瞻基的终点不会太远了。
“是。”
约摸着快到子时,朱予焕才听到外面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宫人走了进来,赶紧开口道:“小主子——”
朱予焕放下手中的书,道:“不急,先烤火暖暖身体。”
“是。”
偶尔听到熏笼里噼啪的火花声,朱予焕喝了一杯热水,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了?娘回去休息了吗?”
宫人没想到她先问的会是这个,不由微微一愣,过了一会才答道:“太孙妃还在照顾太孙嫔和新出生的小主子,太孙也在,太孙嫔歇下了,兴许晚些时候太孙妃才能得闲歇息呢。”他见朱予焕没有说话,这才接着说道:“太孙嫔为小主子添了一位妹妹,太孙亲自取名含嘉。”
和预想中的结果不大一样,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未来发愁,朱予焕这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知道了,洗漱歇息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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